秋氏转过头来，只见林老婆子坐在炕沿，神色冷峻，她的眼神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锐利，宛如夜猫的眼眸，吓了一跳。
林老婆子斜睨了一眼身旁的秋氏，声音低沉却裹挟着不容违抗的威严：“去，把霜霜给我叫来，我有话要问她。”
秋氏脸上闪过一丝犹疑，抬眼望了望窗外墨汁般浓稠的夜色，嗫嚅着：“娘，这都深更半夜了，有啥事儿不能等到天亮再说呀？”
话还没落音，林老婆子瞬间横眉立目，那恶狠狠的眼神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直直刺向秋氏：“你敢不听我的？”
秋氏被这一眼吓得浑身一哆嗦，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哪还敢再多说半个字，转身便匆匆朝林霜霜的房间奔去。
此刻，林霜霜正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中，嘴角微微上扬，丝毫没有因为白天将林婠婠推下河的恶行，而感到半分害怕与愧疚。
秋氏一迈进房间，原本凶狠得如同母夜叉般的面容，瞬间切换成温柔似水的模样，轻轻俯下身，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霜霜，霜霜，快醒醒。”
不知情的人瞧见这一幕，准会以为她是这世上最慈爱不过的母亲。
林霜霜被这轻柔的呼唤从睡梦中唤醒，满心的不耐烦，嘟囔道：“娘，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呀？”
秋氏轻声哄着：“你奶找你，说是有要紧事。”
“有啥事儿不能明天说嘛！”林霜霜翻了个身，扯过被子蒙住头，打算继续睡。
秋氏这下急了，伸手轻轻拉了拉被子，劝道：“我的小祖宗，快起来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奶的脾气。”
林霜霜极不情愿地从被窝里钻出来，一边慢吞吞地穿衣服，一边小声抱怨着。
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来到林老婆子的屋子。
“奶，到底啥事啊，非要大晚上把我喊起来。”林霜霜满脸的不悦，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困意。
林老婆子坐得板正，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冷冷地开口：“霜霜，我问你，那小贱蹄子是不是你推下河的？”
林霜霜听到这话，身子猛地一僵，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恐，但仅仅是转瞬之间，她就故作镇定，强装出一脸无辜：“奶，您可别冤枉我，我没有。”
秋氏也被林老婆子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连忙帮腔：“娘，您怎么能怀疑霜霜呢？这可是杀人的事儿，霜霜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来。”
林老婆子仿若没听见秋氏的话，那冷冷的眼神死死地锁住林霜霜，仿佛要把她看穿。
林霜霜被盯得头皮发麻，心里慌得像有只小鹿乱撞，可嘴上还是硬撑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这一次，她的声音明显带着一丝颤抖，泄露了内心的慌张。
林老婆子见她还不承认，语气愈发严厉：“霜霜，你给我说实话！要是这事被别人瞧见，或者那贱蹄子把事儿传出去，你这辈子就毁了！”
到底是老谋深算，她太清楚这件事一旦败露的严重后果了。
林霜霜一听这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当时周围没人。”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惊恐地捂住嘴，像是想把说出去的话再吞回去。
秋氏忍不住惊呼出声，她怎么也没想到，真的是自己女儿干下了这等蠢事。
她又气又急，跺脚骂道：“你个傻丫头，这是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林霜霜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大祸，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奶，娘，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一时气昏了头才……”
林老婆子冷哼一声，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她虽满心恼怒，却也舍不得太过责骂。
但还是板起脸，严肃地说道：“你知道要是这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你吗？说你恶毒，谋杀亲姐姐！找不到好婆家还是小事，要是那贱人去衙门告你，你可是要蹲大牢的！”
林霜霜原本只图一时之快，根本没想过后果如此严重，此刻哭得愈发伤心，带着哭腔说道：“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林老婆子看着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孙女，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回屋吧，我和你娘商量商量怎么办。”
林霜霜哆哆嗦嗦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出房间。
秋氏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心疼得眼眶泛红，眼里满是担忧。
待林霜霜走后，林老婆子和秋氏坐在炕上，一时间相对无言。
良久，林老婆子打破沉默，开口道：“得赶紧想个办法，不能让这事儿坏了霜霜的前程。”
她眉头拧成个死结，浑浊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阴狠：“咱们就咬死那小贱蹄子是自己失足落水的。反正当时没旁人瞧见，她就算嚷嚷是霜霜推的，也拿不出证据。”
秋氏听了，先是一愣，随即狠狠点头，脸上的焦急稍稍褪去几分：“对呀！她空口无凭，谁能信她？”
秋氏的声音因激动微微发颤，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林老婆子接着道：“明天天一亮，你就去村里四处走动走动，装作不经意地和旁人唠唠，就说那死丫头平日里毛手毛脚的，这次落水肯定是自己不小心。”
她边说边用那瘦骨嶙峋的手指敲着炕沿，仿佛在为这场阴谋打着节拍。
“我懂我懂，”秋氏忙不迭应道，眼珠子滴溜一转，又补充说，“我再添油加醋说些她平日里的不是，让村里人都觉得她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到时候她就算说起这事，也没人会信了。”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许久，将细节一一敲定。
林老婆子浑浊的眼中满是算计：“只要我们咬死不认，那死丫头翻不出什么风浪。要是她敢去衙门，咱就反咬一口，说她污蔑，败坏霜霜名声。”
“娘啊，”秋氏眉头紧蹙，脸上满是忧虑，声音压得极低，“明天大勇和二弟，还有回家娘的邹氏就回来了，要问起那死丫头怎么就嫁人了咱该咋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搓着双手，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
林老婆子狠狠瞪了秋氏一眼，随后“啪”的一声，用手敲了一下秋氏的头，没好气地骂道：“你这脑子是被驴踢了吗？就说那贱蹄子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掉河里了，被猎户给抱了回来。咱老林家可不能坏了名声，就把她嫁给萧猎户了，那萧猎户还给了二十两聘礼呢！”
林老婆子说得理直气壮，脸上的皱纹都因激动而扭曲在一起，仿佛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秋氏揉了揉被敲疼的脑袋，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万一村里人要把今天的事传到他们耳朵里咋办？”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林老婆子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眼睛一瞪，不悦道：“我们是一家人怕啥？再说了，那贱蹄子的聘礼不都是我们一家人花的，他们还有什么不满的？难不成还能为了个嫁出去的赔钱货跟我们闹不成？”
林老婆子越说越激动，干枯的手指在空中用力地挥舞着，像是在驱赶着什么。
林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林大勇，媳妇便是秋氏；
大女儿林婠婠，十九岁，一直被林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遭受着无尽的虐待；
二女儿林霜霜，十六岁，任性刁蛮，宠爱一身；
二儿子林强，媳妇邹氏，为人精明能干；
还有个小儿子林文斌，年仅九岁，也被全家人宠上了天；
三儿子林青峰，二十三岁，在明亭书院读书考童生，这一考就是5年，却至今还未考上。
家里人都劝他别再读了，另谋出路，可林老婆子就是死活不同意，她总觉得自己的三儿子是有大出息的，将来必定能光宗耀祖。
说起这林青峰，那可真是林老婆子的心头宝。
为了供他读书，家里省吃俭用，林婠婠更是没日没夜地干活，换来的钱都被拿去给林青峰交学费、买笔墨纸砚。
可林青峰呢，虽有几分读书人的架子，却一直未能考中，每次回来都垂头丧气，可即便如此，林老婆子依旧对他寄予厚望。
“等青峰回来，可不能让他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别影响他读书。”
林老婆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连忙叮嘱秋氏。
“娘，我知道，我肯定不会说的。”
秋氏连忙应道，心里却在盘算着等林大勇和林强回来，怎么把这事儿圆过去，毕竟这二十两聘礼的分配，说不定又要在家里掀起一场风波。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呼啦啦”地吹得窗户纸沙沙作响，那昏黄摇曳的烛光猛地剧烈晃动了几下，黯淡得好似随时都会熄灭。
林老婆子和秋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哆嗦，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眼中的不安一闪而过。
林老婆子定了定神，开口说道：“时间不早了，赶紧去睡觉，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说罢，她缓缓起身，吹灭了油灯，屋内瞬间陷入了黑暗，仿佛所有的算计都被这黑暗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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