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的光晕在试卷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像监狱里唯一的一盏探照灯，将许小雨牢牢锁在这方寸之地。
她盯着那个鲜红的"85"，数字边缘洇开的墨水像是她内心深处伤口渗出的血。
耳边再一次响起母亲尖利的声音，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她的耳膜："你看看人家李梦瑶又是年级前十！
而你连九十分都考不到，你对得起我们省吃俭用供你读书吗？
"母亲的手指不停地戳着她的太阳穴，指甲上还沾着晚饭时剥蒜留下的黄渍。
每戳一下，许小雨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大蒜味混着廉价护手霜的化学香气。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换来母亲更用力的戳弄。
"说话啊！
哑巴了？
"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我跟你爸每天累死累活就为了供你上学，你就拿这种成绩回报我们？
你到底想怎么样，不想读书趁早出来结婚生子吧"许小雨的视线模糊了。
她机械地抬手擦了擦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指关节因为握笔太久而导致泛白，指甲边缘是她焦虑时啃咬出的参差不齐的痕迹，这也导致她有一个坏习惯：喜欢咬手指甲（因为她总是感觉很焦虑）她下意识摸了摸身上那件己经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袖口处早己起了一层细密的毛球。
昨天家长会后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母亲当着所有老师的面，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哭嚎："哎哟，老师啊，我们两口子一个月才挣几个钱？
补习班一节课两百，这丫头还不好好学！
我们该怎么办啊，老师你说啊！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引得其他班级的家长纷纷侧目。
许小雨记得自己当时死死盯着地面，希望地板能裂开一条缝让她钻进去。
办公室门外路过的同学家长们指指点点的声音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耳朵："啧啧啧，这就是那个许小雨的妈妈？
""听说她爸在工厂打工...""难怪孩子成绩上不去，有这样的父母也难怪..."而班主任王老师只是尴尬地扶了扶眼镜，脸上也不由挂着勉强的微笑。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不停地叩击。
雨滴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像一道道透明的伤痕。
许小雨突然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己经落在试卷上，在"85"这个数字上晕染开，变成一朵丑陋又扭曲的花。
她慌忙用袖口去擦，却听到"刺啦"一声——袖口本就松动的线头彻底崩开了，露出里面粗糙的衬里。
许小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许小雨！
"父亲猛地推开门，门把手撞在墙上发出"砰"的巨响。
他身上带着工厂里特有的机油味，混合着汗水的酸臭扑面而来。
"你怎么又弄坏衣服！
"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你知不知道现在一件校服多少钱？
那是我和你妈半个月的菜钱！
"许小雨条件反射地缩起脖子，肩膀不自觉地耸起，像是要保护自己脆弱的脖颈。
她能感觉到父亲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头顶，带着浓重的烟味。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养你究竟有什么用？
"父亲继续咆哮着，唾沫星子溅在她的脸上，"成绩成绩不行，连件衣服都穿不好！
"记忆中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餐桌上那盘孤零零的炒白菜，油星子漂浮在发黄的菜汤上。
母亲总是装作很大方，用筷子把少得可怜的肉丝全拨到她碗里，然后夹起一筷子白菜，夸张地说："我们不吃，都留给你。
你可要好好争气啊。
"可那些肉丝嚼在嘴里，总是带着苦涩的铜锈味，像是浸透了父母的怨气。
而饭桌上的每一个话题都是围绕成绩展开的。
"今天测验多少分？
""作业做完了吗？
""李梦瑶这次考了多少？
"从来没有人在意过她今天开不开心，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午餐吃饱了没有。
"对了，"父亲突然伸手关掉了台灯，"明天开始不许用台灯了。
这星期电费又涨了，我们都快交不起电费了，你还用。
"黑暗瞬间吞没了许小雨，只有手机屏幕还在黑暗中刺眼地亮着。
她机械地拿起手机，班级群里，李梦瑶刚刚晒出了她的满分试卷。
照片里，李梦瑶的书桌上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背景能看到她卧室墙上贴着的动漫海报。
许小雨突然觉得胸口发紧，像是有人用铁丝一圈圈缠住了她的心脏。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雨滴拍打窗户的节奏越来越急促，像是某种无声的控诉。
许小雨把脸埋进臂弯里，校服布料吸走了她无声滚落的泪水。
在这个狭小昏暗的房间里，在这个充斥着机油味和责骂声的家里，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而笼子的钥匙，早就被父母扔进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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