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一缕淡金色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斜斜地洒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许明玥缓缓睁开眼,锦被上绣着的并蒂莲在晨光中泛着细腻的光泽。
她盯着床帐上垂下的流苏发愣,那些丝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倒像极了那个世界里她书桌前挂着的捕梦网。
"小姐该起来梳妆了。
"春桃捧着鎏金脸盆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铜盆边缘雕刻着繁复的缠枝纹,水面飘着几瓣粉色的海棠花,随着她的脚步微微荡漾。
许明玥注意到春桃走路时裙裾纹丝不动,只有腰间系着的银铃发出细碎的声响。
"今日要做什么?
"许明玥试探性地问道,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那里的皮肤光滑细腻,没有那道丑陋的疤痕。
春桃拧着帕子的手顿了顿,浸了玫瑰露的丝帕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小姐怎么忘了?
"她眉眼弯弯,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辰时跟苏先生学琴,巳时林嬷嬷教绣活,午膳后老爷要考校《女论语》呢。
"说着将温热的帕子轻轻敷在许明玥脸上,玫瑰的芬芳顿时沁入心脾。
许明玥由着丫鬟们给她换上藕荷色对襟襦裙,丝绸料子凉丝丝地贴在皮肤上。
夏竹跪在地上为她系腰链时,珍珠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姐的腰又细了,"夏竹小声嘀咕,"这腰链得再收一格才行。
"铜镜里映出的少女明眸皓齿,眉间一点朱砂衬得肌肤如雪。
许明玥怔怔地望着镜中人,这与那个在昏暗台灯下擦眼泪的许小雨判若两人。
她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指尖传来的温度真实得令人心颤。
"小姐自打落水后,倒比从前爱说话了。
"春桃握着犀角梳,动作轻柔地梳理着她如瀑的长发,"原先总一个人对着池子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夫人都担心坏了。
"梳齿划过发丝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许明玥心头一跳,手中的绢帕不自觉地绞紧。
难道原来真正的许小姐是个内向的人?
她突然想起在那个世界里,母亲总用筷子敲着碗边骂她:"整天闷不吭声,跟个死人似的!
"那油渍在碗边凝结成黄色的痂。
"小姐,该去琴房了。
"春桃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回廊上,晨露未晞,她的绣鞋踩在青石板上,裙摆扫过湿润的栏杆,留下深色的水痕。
琴房里,苏先生正在调试一把紫檀古琴。
阳光透过纱窗照在他月白色的长衫上,琴面上的断纹在光线下如同流动的溪水。
"小姐今日气色甚好。
"他微笑着让出位置,袖口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上次教的《阳关三叠》可还记得?
"许明玥的手指刚触到冰凉的琴弦,一段陌生的旋律突然浮现在脑海。
她的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记忆,在七弦间灵活地游走。
琴音时而如珠落玉盘,时而似幽涧鸣泉,最后一个泛音余韵袅袅,在安静的琴房里久久不散。
苏先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手中的茶盏倾斜都未察觉,茶水在衣襟上洇开一片深色。
"妙极!
"他声音微微发颤,"小姐这一病,琴艺反倒精进了不少!
这曲中的离愁别绪,便是那学琴十年的人也未必能弹出三分。
"许明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尖还残留着琴弦的触感。
这绝对不是她的技艺,却从她的指间流淌而出。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就像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人。
离开琴房时,回廊转角处一个灰衣老仆正在修剪盆栽。
剪刀发出规律的"咔嚓"声,他佝偻的背影几乎与廊柱的阴影融为一体。
许明玥经过时,老人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小姐近日...可还做那个梦?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手上的剪刀停了下来。
许明玥心头一震,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什么梦?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突然变得惶恐,他匆忙低下头,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小姐恕罪,是老奴多嘴了。
"他弯腰行礼时,灰白的发辫从肩头滑落,像一条垂死的蛇。
等他首起身时,己经恢复了那副木讷的表情,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内心的波澜。
许明玥站在原地,看着老人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的脚步有些蹒跚,灰布鞋底沾着的泥屑一点点洒落在洁净的回廊上。
远处传来丫鬟们说笑的声音,混合着厨房飘来的炊烟气息,一切都真实得令人窒息。
她突然意识到,这具身体里不仅藏着许小姐的记忆,或许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像这座看似精致的宅院,每个角落都可能藏着看不见的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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