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早读课像场漫长的拉锯战,窗外的蝉鸣混着齐读声,把空气烘得黏糊糊的。
永琪把脸埋在语文课本后面,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昨晚又没睡好,满脑子都是自己那张白毛蓝瞳的脸,还有贺野临走时塞给他的冰可乐,瓶身上凝的水珠打湿了校服口袋,凉丝丝的。
“永琪,这道题……”旁边突然传来声音,永琪吓得手一抖,课本“啪嗒”掉在桌上。
他抬头,看见前排的女生正回头看着他,手里捏着本数学练习册,笑得有点腼腆:“你昨天数学课讲题好厉害,这道函数题我不太懂,能教教我吗?”
周围几个同学的目光瞬间投过来,像聚光灯似的打在永琪脸上。
他的脸颊“腾”地烧起来,喉咙发紧,张了张嘴,却连句“我不会”都说不出口。
女生手里的练习册封面上印着复杂的公式,看得他头晕,更别说讲解了——昨天那道题全靠贺野提示,他自己根本没弄懂。
“她昨天也是蒙的。”
贺野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冒出来,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里转着笔,语气漫不经心,“这题超纲了,问老师去。”
女生愣了愣,讪讪地转了回去。
永琪松了口气,却又有点气——什么叫“蒙的”?
他明明是靠自己想出来的(虽然多亏了贺野的提示)。
“你干嘛?”
永琪压低声音瞪他,“我本来想试试的。”
“试试?”
贺野挑眉,从桌肚里摸出张纸条,笔尖在上面划了两笔,推过来,“刚才脸都白了,再说你那水平,讲错了更丢人。”
纸条上画着个吐舌头的鬼脸,旁边潦草地写着:“怂包,初中被女生问问题也这德行。”
永琪的脸更烫了,抓起笔在鬼脸额头上画了个叉,回怼:“要你管。”
其实他心里清楚,贺野说得对。
初中时也有女生找他问过题,他每次都慌得语无伦次,最后还是贺野抢过练习册,三两下讲完,回头还嘲笑他“活该单身”。
只是那时他是男生,被嘲笑“单身”只觉得烦躁;现在变成女生,听到这话,心里却莫名有点发慌。
上午的数学课,王老师果然点了永琪回答问题。
这次没等贺野提示,永琪就凭着昨晚临时抱佛脚看的例题,磕磕绊绊地答了出来。
坐下时,他偷偷瞟了贺野一眼,对方正低头转笔,嘴角却勾着点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在说“算你有点进步”。
午休铃响时,永琪摸出饭卡想去找贺野,却发现口袋是空的。
他心里一紧,翻遍了书包和桌肚,连饭卡的影子都没见着——早上出门时明明塞在牛仔裤后袋里了。
“找什么?”
贺野端着餐盘从外面进来,餐盘里多了份糖醋里脊,是永琪以前爱吃的(现在变成女生,口味居然没改)。
“饭卡……不见了。”
永琪的声音有点急,他记得这张饭卡是当时暑假时贺野陪他到学校提前办的,上面还贴着张褪色的游戏贴纸。
“哦,”贺野放下餐盘,一脸淡定,“我早上看见掉你家门口了,帮你收起来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
永琪更急了,“我现在怎么吃饭?”
“用我的。”
贺野把自己的饭卡扔给他,“密码没变,还是你生日。”
永琪捏着贺野的饭卡,塑料卡片上还沾着点油渍,是刚才打饭时蹭的。
他突然想起暑假办饭卡时,贺野非要把两人的密码设成对方的生日,说“这样丢了也能互相挂失”,当时他还骂贺野“闲得慌”。
“愣着干嘛?”
贺野用筷子敲了敲他的餐盘,“再不去打饭,糖醋里脊就没了。”
永琪这才反应过来,抓起饭卡就往食堂跑。
排队时,前面的女生笑着回头:“你是3班的永琪吧?
你发小对你真好,刚才还特意让阿姨多留了份糖醋里脊呢。”
永琪的脚步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教室的方向,透过食堂的窗户,隐约能看见贺野正坐在后排,低头扒着饭,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亮得有点晃眼。
打饭回来时,永琪把一份糖醋里脊放在贺野面前。
对方挑眉:“给我的?”
“不然呢?”
永琪别过脸,扒着自己碗里的米饭,“你帮我收了饭卡,谢礼。”
贺野低低地笑了一声,没再说话,却把自己餐盘里的煎蛋夹到了永琪碗里。
下午的体育课是自由活动。
永琪找了个树荫下的长椅坐着,看着同学们在操场上跑闹,手里捏着贺野刚塞给他的冰红茶——瓶盖己经被拧松了,是怕他拧不开。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操场,突然被角落的一棵老槐树吸引住了。
树干粗壮,枝叶繁茂,树干上还系着不少红绸带,风一吹,哗啦啦地响。
这棵树……和初中学校的那棵许愿树,太像了。
永琪的头突然一阵钝痛,眼前闪过模糊的画面——初中毕业那天,天色有点暗,他站在槐树下,手里攥着根红绸带,好像说了句什么话,具体内容却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心里又气又慌,像被贺野抢了最后一口泡面时的感觉。
“想什么呢?
脸这么白。”
贺野的声音把他拽回神,他手里拿着个篮球,额角全是汗,正弯腰看着永琪,眼神里带着点担心,“不舒服?”
“没、没有。”
永琪摇摇头,揉了揉太阳穴,“就是有点晒。”
“那回去。”
贺野把篮球扔给旁边的男生,“跟他们说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
永琪慌忙站起来,他不想再被人围观“贺野送转学生回教室”,“我自己能回去,你接着打吧。”
贺野盯着他看了两秒,没再坚持,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永琪肩上:“披上,别晒伤了。”
外套上还带着贺野的体温和淡淡的汗味,不算好闻,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永琪拽着外套的衣角,看着贺野跑回球场,和男生们抢着篮球,动作还是那么野,投篮时的侧脸却比初中时好看了些。
她低头看了看肩上的外套,又抬头望向那棵老槐树。
红绸带在风里飘动,像一串串没说出口的话。
也许,初中毕业那天,他在树下许的愿,和贺野有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永琪掐灭了。
怎么可能?
他那时最烦的就是贺野,抢他的零食,藏他的游戏碟,还总嘲笑他社恐。
可为什么一想到贺野,心跳就会莫名加快呢?
放学路上,永琪把饭卡还给贺野,顺便把自己偷偷买的巧克力塞给了他——是贺野爱吃的黑巧克力,苦得像中药,永琪以前总骂他“味觉有问题”。
“谢礼。”
永琪别过脸,假装看路边的野花。
贺野捏着那块巧克力,突然低低地笑了:“永琪,你变女生后,好像变大方了。”
“谁说的!”
永琪瞪他,“以前我也经常给你带吃的!”
“哦?”
贺野挑眉,“比如?”
“比如……比如上次你生日,我给你买了包辣条!”
“那叫谢礼?”
贺野笑得更厉害了,“那是你吃剩的半包吧?”
永琪的脸瞬间红了,伸手去抢那块巧克力:“还给我!”
“不给。”
贺野把巧克力揣进兜里,大步往前走,“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贺野走在前面,脚步轻快,永琪跟在后面,攥着他的外套,心里又气又暖。
她不知道,贺野兜里的巧克力,被他攥得快要化了。
也不知道,刚才在操场上,他投篮时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往树荫下的长椅瞟——看那个穿着他外套的白毛女生,有没有又在偷偷发呆。
高中的日子,就像这傍晚的风,带着点燥热,又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慢慢往前吹着。
而那棵系满红绸带的老槐树,己经在永琪心里,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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