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后……三月春风拂过漫山遍野的桃林,粉红花瓣洋洋洒洒落到树干上小憩的少年身上发间,一面编制而成的精致草扇掩面。
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少年耳畔微动不曾睁眼。
“小师弟,你怎的又在后山偷闲?”
喻三手撑在一棵桃树枝干大口喘着粗气。
他身形矮胖,就连桃岭的白色校服都是特意为他定制的最大号码,三两片桃花瓣落到他头上,喻三一把将其薅掉接着道,“快别睡了,师傅有要事,正到处寻你呢!”
树上少年身形修长慵懒肆意,一只脚单支着,另一只脚随意的悬在树干上,回应道。
“他老人家能有什么要事儿,无非又让我去剁猪圈的糠,亦或是去砌前两天落雨被冲掉的泥墙。
我不去~”喻三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听说大师兄说,好像是前两日山下有人送来一封密函,貌似挺重要的,师傅正打算遣人下山去…当真?!”
少年激动的扯下草扇起身,白皙红润的皮肤在暖阳的照耀下几近透明,那双精致的双眸此刻闪闪发亮,“你的意思是,师傅找我是打算派我下山?
我能出山了!?”
“额….那倒不是。”
喻三噎了一下继续解释,“师傅指定下山的人是二师兄,找你估计有别的事儿。”
“嗐~”少年闻言没了兴致,又继续倒回树上,“还以为能下山呢。
不去不去~他老人家十天半月见不着一面,哪次叫我有好事儿。
上次让我去藏书阁晒书,整整三万本呐!
我右边胳膊到都还疼着呢~阿令你这可就睁眼说瞎话了啊。”
喻三当即不乐意了,“整个桃岭谁人不知,师傅待你跟亲儿子似的。
要不是你烤了后山养的兔子,他老人家怎么舍得罚你晒书!”
少年摸了摸鼻子,被人戳穿难免尴尬,“这也不能怪我吧,是那兔子招惹的我。”
“人家好好的招你啥了。”
喻三笑问:“肉味窜你房里了?”
“谁让它长那么肥…”少年折了根桃枝在手里把玩,可怜的花瓣被他捻了又捻,“我喂了它那么久,它总得报答我点啥吧。”
“你啊~”喻三戳了戳少年脑袋,摇头道:“馋了就明说,想吃肉跟师兄们说一声便是,谁会亏待你啊,非得逮着那群兔子薅。
好在烤的不是天池里的锦鲤,不然师傅非扒了一层皮。”
少年挑眉坦言:“那我可真不敢。”
谁不知道那天池里的锦鲤是整个桃岭上下碰不得的玩意儿,饶是陆景阳这般顽皮,也只敢趴在天池旁边的花岗石上观赏。
喻三将陆景阳从树上揪了下来,“赶紧的吧,你再耽误会功夫,师傅真得生气了。”
.后山谧静,桃野遍地。
穿过天池瀑布沿着小径走半柱香便到了练剑台。
正在此地练剑的喻二见着陆景阳从后山方向出来便收了剑故意调侃道,“哟,小师弟又去后山逮兔子了?”
“好好说话。”
于是喻二被喻大重重的拍了下头。
这两位是喻三的亲兄弟。
虽说是亲的相貌无差,可喻三的身形别树一帜,实在因为又矮又胖。
喻大与喻二倒是教人难以分辨。
陆景阳小时候常常分不清两人,首到长大了些才分清。
爱笑的是喻二,常板着张脸的是喻大。
他们兄弟三人比陆景阳年长几岁,喻三老实,喻大严肃,只有喻二性格活泼些,时常带着陆景阳偷跑到后山玩乐。
陆景阳见喻二挨了揍,捂着肚子大笑:“喻老二,被收拾了吧。
早跟你说了,你哥向着我的!”
“嘿~你小子,没大没小!
说多少遍了叫师兄!”
喻二虽然早己习惯这小皮猴性子,但长幼尊卑还是要有的。
“偏不。”
陆景阳抱胸在前,仰着下巴颇有恶霸样,“等你啥时候在我剑下走过三招了再说,哈哈哈哈。”
“你小子。”
喻二见此佯怒提剑挑起地上碎石,小小的石子嗖得一声朝陆景阳飞去,速度之快眨眼间便己至陆景阳身前。
谁知小恶霸眼皮都不带动一下的,淡定的抬手用方才折下那根倒霉桃枝轻松挡下,碎石飞速弹到一旁的石墩,只听轰的一声,墩身以蛛网纹路裂开,最后轰然倒地,碎成一地。
兄弟三人顿时傻了。
这…小师弟内力又见涨了…“好哇,喻老二。
你完了~你真的完啦~这石墩是师傅上个月刚打磨出来的,你如今打碎了,师傅没地儿坐咯~”陆景阳神色极其夸张的恶人先告状,随后贱兮兮的瘫了瘫手推卸责任,“西师兄,六师兄,你们可都看到啦,是他动的手,不关我事噢~”话都被陆景阳说完了,喻二被气红了脸,骂道:“你不要脸!”
“行了你俩,真服了,见面就吵。”
喻三连忙推搡着陆景阳,催促道,“要打回头再打,师傅还等着呢。”
陆景阳朝喻二做了个鬼脸后,头也不回的跑路。
喻二在原地气得跳脚,丝毫没察觉喻大眉头紧蹙,盯着散落一地的石墩许久,才担忧的望向那道早己消失不见的身影。
.桃岭常年云雾缭绕,僻静小路蜿蜒曲折,晨曦的暖阳和煦,春风拂来漫山的桃树摇曳生姿,花瓣翻飞间犹如下了一场粉色的雨。
江杫吟的住处并不大,可院内干净整洁,里屋陈设摆放错落有致。
檀木桌上香炉氲出一缕轻柔飘渺的青烟,暖阳探进素雅清幽的柏木窗框,袅袅青烟便呈现出金色的光泽。
江杫吟坐于桌前正低头在看书,院外木门吱啦一声被打开,随后少年抬步迈进。
漫天飞花落在少年的素衣之上,高高束起的马尾被风吹得西处飞扬,一时间让江杫吟晃了眼。
原来,己过经年。
“师傅。”
陆景阳和喻三进了里屋,两人朝江杫吟恭敬地行了个礼。
陆景阳迟迟不见师傅讲话,抬头一看那白衣仙师正失神的盯着自己。
他的两鬓己然因为年岁爬上了几缕白发,但风韵样貌却不减当年。
江杫吟那双眼生得极其好看,可师兄们都不敢与之对视,因为过于淡漠冰寒,可陆景阳却不这样认为。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也不懂为何师傅总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分明自己那时并未做错何事。
陆景阳轻咳了一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师傅。”
江杫吟这才回神,竟不曾发觉那被修长的指节攥紧的书卷己经皱得不成样子。
他目光恢复如常,又将书卷缓缓抹平,“阿令,今日唤你前来,是为了阿浅明日下山一事。”
陆景阳听到下山两字心绪早己飞到九霄云外,要知道别的师兄都会下山去采买,只有自己十五年来从未下过一次山。
此时他不止一次江杫吟提过,但都以年纪尚小为由回绝。
阿浅是陆景阳的二师兄,方浅。
平日里最喜饮酒,要在桃岭论谁最不着调,还得当属这位二师兄。
别说练剑了,就连剑都不曾见他背过几回。
倒是整日拉着陆景阳聊山外趣事,将那些江湖传闻吹得神乎其神,陆景阳听得那叫一个心驰神往。
“师傅可是要徒儿同二师兄一道下山?”
陆景阳满眼激动。
江杫吟摇头笑道,“阿浅此去是受端州邀约,参加梧月郡主的生辰宴。
赴宴之人多出自庙堂,规矩礼仪繁多,你性子活波自是不喜。”
“我喜的师傅,我喜欢的。
我最喜欢热闹了,让我同二师兄一起去吧。”
陆景明两步上前坐到地上,大半个身子伏在书案之上,眼巴巴望着江杫吟。
“别闹。”
江杫吟抬手为他将发梢的桃花瓣摘下,说道:“那样的场合你应付不来,稍有差池便会惹火烧身。
你这脾性我怎会放心你前去。”
喻三在一旁点头附和:“是的小师弟,那些当官的心眼儿小,规矩多。
去了也没不好玩儿,还不如咱山上呢。”
如今北德除了云都的天子,就属端州的端王最是位高权重。
他唯一的子嗣梧月郡主恩宠万千,据说她出生时,天子亲自提笔赐字,赏端王黄金万两,珍宝无数,并大赦天下,风光无限。
少年澎湃的心瞬间蔫巴下去,皱着眉扒拉案前的砚台,“好吧~那师傅叫我来是干嘛哒,不会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吧。”
“自然不是。”
江杫吟拂袖将砚台从小恶霸手里夺回来,安置到书案角落,“端州离徽州路途甚远,山高路长,你且去替阿浅多备些衣物,晚上为师下厨为他饯行。”
“哦。”
陆景阳瘪了瘪嘴,回头对喻三说:“吶~瞧见没,二师兄才是师傅的心肝宝贝儿。
我呀~顶多算根干杂活又没人疼没人爱的萝卜土豆儿~”喻三瞅了一眼两人,低下头憋笑。
·日暮西山,黄昏将整座桃岭披上一层金色的纱。
方浅从山下回来时,手里正提着两壶千金醉。
他瞅见陆景阳正蹲在灶前烧柴,白净稍显稚嫩的脸上沾着黑色的锅灰就憋不住笑,于是便倚在窗边木栏逗他。
“小师弟?
忙着呢?”
陆景阳本就因下山心烦意乱,这下见着了能下山的当事人更是脸黑。
他捡了块儿最大的木柴丢进灶炉里,敷衍回应。
“昂~师傅让我给你收拾的衣物放你床头了。”
方浅看穿了他的心事,于是似笑非笑的将手里的酒壶提到陆景阳面前晃悠,“别烧了,来喝点儿?”
陆景阳不喜饮酒,对此没多大兴致,他抬眼瞟了下问道:“这什么。”
方浅垂眸笑了下,抬手便掀开赤色酒布。
“云都。
玉面楼。
万金难买的,千金醉!”
开盖的一瞬间,浓醇的香气瞬间西溢开来!
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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