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动了。”
晚餐的气氛和平日一样安静。
西谷太太将味噌汤盛好放在小餐桌上，旁边是一小碟烤鱼和腌萝卜。
西谷恭介低头扒拉着米饭，嘴里含糊地抱怨着数学课太无聊。
见子默默地夹起一块萝卜，小心翼翼地咀嚼着，眼睛的焦点却落在餐桌下方——在母亲坐的椅子腿旁边，一个只有篮球大小、浑身湿漉漉像长满青苔的布娃娃似的小东西正蜷缩在那里，空洞的眼睛“望”着桌面。
“姐姐，你干嘛盯着地面看？
掉东西了？”
恭介突然抬头，满嘴米饭地问。
见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但面上毫无波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什么，在想事情。”
声音和平日一样，带着点淡淡的、应付式的敷衍。
“嘁，又在想些有的没的。”
恭介不以为意，继续埋头吃饭。
“见子，今天的课业很多吗？
看你好像没什么精神。”
西谷太太关切地问了一句，同时弯腰去够桌角的酱油瓶。
她的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只“青苔娃娃”，后者像是受惊的虫子，猛地缩到了更深的阴影里。
“嗯，还好。”
见子垂下眼，避免与母亲目光首接接触，夹了一小块烤鱼。
“就是有点累了。”
她能感觉到，从一进门开始，上衣口袋就传来一种轻微的“注视感”。
那个迷你版的柳老师正缩在她校服口袋里，像个带着温度的小暖炉，隔着布料抵着她的肋骨。
这种“异物感”异常鲜明，尤其在周围那些冰冷恶意的注视包围下，成了唯一一点“正常”的安慰。
晚饭结束，见子迅速收拾了自己的碗筷，用比平时稍微着急一点点的语调说了句：“我先去复习了。”
然后几乎是逃也似地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紧门，后背抵在门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口气。
总算…暂时安全区。
还没等她的紧张感完全消退，衣领处就传来一阵轻微的拉扯感。
紧接着，一个穿着黑红小盔甲的棉花娃娃费力地从她校服口袋里爬了出来，灵活地翻上她的肩膀，然后一个纵跃，精准地落在了书桌上叠放整齐的课本上，发出轻微的“噗叽”一声。
棉花娃娃形态的山本柳在课本上找到个相对平整的角落，笨拙地盘腿坐下（如果那种姿势能称之为盘腿的话），小小的棉花手臂甚至试图在身前交叠一下。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声音在见子脑海里抱怨：“啊……闷死我了……你这丫头，心跳得跟打鼓似的，吵得我耳朵疼。
还有，今天路上那几个新来的‘邻居’，口味也忒重了点，离那么近，我都替它们臊得慌。”
柳抱怨的内容一如既往地精准扎心。
见子默默走到书桌前坐下，没去看柳，视线落在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上。
闷？
心跳？
吵？
她只想哭！
但她连抱怨的力气都快没了，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晚餐时的青苔娃娃，放学路上那些愈发清晰的“邻居”……恐惧像不断上涨的冰冷潮水，一次次试图将她溺毙。
柳用小棉花手拍了拍身下的课本，发出噗噗的闷响，似乎是表达不满。
“光会缩在这里当鸵鸟没用。”
娃娃脸上那僵硬的线条似乎都带上了一种严肃，“想摆脱这些脏东西天天围着你流口水？
光躲没用，得让它们怕你。
明白吗？”
“……はい（嗯）……”见子依旧低着头，声音微弱。
她当然明白，可她有什么能力去让它们怕？
靠躲闪的眼神和无助的恐惧吗？
“明白了就别在这儿杵着！”
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起来！
准备出门！”
“出……出门？”
见子猛地抬头，栗色的大眼睛里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填满，连声音都变调了，“现、现在？
外面……晚上？！”
“废话！
夜黑风高杀……咳，最适合实战教学了！
你以为死神是温室里长出来的花吗？”
柳似乎想做出一个瞪眼的表情，可惜材料限制，只能让声音听起来更凶一点，“放心，找的都是你平时最怕的‘老邻居’，新手村练级懂不懂？
再说了……”他停顿了一下，那慵懒的调调稍微弱了一丝，带上点微妙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的意味，“晚饭时那青苔小鬼的事，还没翻篇吧？”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了见子最深的恐惧和保护欲。
恭介的书包……那种后怕像毒蛇一样重新缠绕上来。
她不能让家人因为自己而被卷入这种恐怖里……一点可能性都不行！
保护弟弟的念头压倒了对外界黑暗的恐惧。
“……要去……哪里？”
见子艰涩地问，手指紧紧揪着裙摆。
“你家附近那个小公园，废弃秋千旁边。”
柳毫不客气地指挥，“那地方，午夜场，可热闹了。”
说着，山本柳从娃娃形态变回了身穿黑色死霸装的死神的样貌。
左手上套着一副红色的手套。
“嘿嘿…”山本柳坏笑一声，一巴掌拍在见子的身上。
一阵天旋地转！
西谷见子只觉得仿佛被人从万丈高空狠狠掼下，整个身体连同意识都被甩进了一个冰冷湍急的漩涡！
视野剧烈地旋转、拉长、扭曲，床铺的柔软触感、房间的轮廓瞬间破碎成五光十色的碎片！
胃里翻江倒海，耳膜嗡鸣不止，连尖叫都卡在喉咙深处，化作无意义的窒息感。
“呜……呕……” 她本能地想弯腰干呕，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连指尖的触觉都消失了！
下坠感骤然停止。
混乱的视野也在几秒后强行凝聚、稳定下来。
眼前的一幕让她的血液几乎冻结。
她看到了自己的书桌，台灯依旧亮着温暖的橘色光芒，照亮整齐堆放的课本。
她还看到了自己那熟悉的小床——只是，床上正躺着一个“她”！
那是她自己的身体！
穿着刚才换上的家居服，柔软的栗色头发散落在枕头上，双眼紧闭，胸口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
皮肤温热柔软，一切如常，只是那双漂亮的栗色眼睛此刻茫然地睁大着，瞳孔微微扩散，映照着天花板，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无神的空白，仿佛失去了灵魂。
而她——真正的西谷见子，正以一个半透明的、略显虚幻的“灵体”状态，飘浮在自己的身体上方！
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身体沉睡的样子，同时也能“看到”床边那个穿着黑色死霸装、左手上套着一副奇异暗红色手套的青年死神——山本柳。
他正低头，饶有兴致地活动着那戴着暗红色手套的左手手指，娃娃脸上带着一种恶作剧得逞的戏谑微笑，丹凤眼眯起，打量着飘在空中的见子灵体。
“醒醒神，小徒弟，”柳那慵懒又欠揍的声音首接在见子的灵魂深处响起，“现在是特别教程时间。”
见子的灵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不是寒冷，而是一种深入灵魂的冰冷虚无感和巨大的恐慌！
她低头看着自己变得透明的手掌，能看到下面自己沉睡身体的轮廓！
她试着去碰触自己的身体，手指却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过去，像穿过一团冰凉的雾气！
“啊——！！”
灵魂层面的恐惧尖叫终于冲破束缚，无声地在她灵体内部震荡，“我…我死了？！
身体…身体不动了！”
她的“目光”仓惶地在柳和自己的“尸体”之间游移，灵魂状态下的情绪更为首接，巨大的恐慌几乎要将她那脆弱的灵体冲散。
“安静点，吵死了。”
柳用小指掏了掏并不存在的耳朵，一脸嫌弃，“谁让你死了？
这叫‘灵魂出窍’。
这叫出魂手套，”他晃了晃戴着红手套的左手，“功效之一。
你的肉身只是睡着了，等会儿处理完外面那点‘垃圾’，拍回去就行。”
没错，这正是山本柳从系统里兑换来的关键性道具！
露琪亚同款手套-pro！
“垃圾？”
见子的灵体思维因为惊吓而有些迟钝。
“不然呢？”
柳用下巴点了点她卧室紧闭的窗户方向，“你以为大半夜拉你出来遛弯？
走吧，你亲爱的练习伙伴己经在公园里迫不及待了。”
话音刚落，柳的身影如一道飘忽的黑色烟雾，“嗖”地穿透了墙壁消失不见。
“等……” 见子灵体的惊呼还未成形，一阵巨大的吸引力猛地拽住了她！
不是柳的手，而是仿佛源自他消失的方向！
她的灵体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羽毛，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力量拖拽着，同样轻易地穿透了冰冷的墙壁、房屋的界限，飘向了深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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