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煜澜不着痕迹地挪开了目光,将她轻轻放下,轻声责怪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哥哥总是这般别扭,她分明听出其中掩饰不住的关切之意,可他好像从来不爱表达什么,在回避些什么。
好像从记事起,哥哥就一首是护着她的。
在这个家中,比起爹娘,似乎哥哥才是她最亲近的存在,二人几乎无话不谈。
无论是她不想念书,还是想溜出去玩,又或是不小心闯了什么祸,第一时间总是找哥哥。
小时候她拉着他的袖子,让哥哥带她去摘小石榴,并不年长的哥哥费力地把她抱起来,让她够到最低的一颗小石榴,可是一个没站稳,她俩都摔了。
哥哥垫着她,等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却是问她有没有摔疼。
从小到大,哥哥什么事都依着她。
可她却不顾哥哥的反对,一意孤行嫁给那姓徐的,还对哥哥说了许多伤人的话。
“徐公子待我哪里不好了!
他对我体贴备至,不像你,天天对我说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
“我出嫁后别来烦我,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了!”
曾经那些任性的话语,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响。
她感到鼻子有些酸涩,勉力站稳,问道:“我听冬夏说了徐世鑫造谣我的事,今日上街打听了一下,似乎有人有意故意帮忙。
我问他他说……”陈煜澜目光一凛:“那些污言秽语,难以入耳。
是我让冬夏不要你出门的,这件事让哥哥来处理就好了。”
那姓徐的不是好东西,此番让她看清楚那人嘴脸也好。
只是,看着她受委屈,他咽不下这口气。
陈煜澜刚想叮嘱她下次不要一个人出门,忽然被她拉住了袖子,低头看去,素净的小手扶着他的手背轻轻晃了晃。
他目光恍惚了一刹那,抬头撞进那双小鹿般纯澈的眼睛,听见她用柔柔的嗓音说:“谢谢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以后我多听你的!”
他不由得心中暗惊,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顺体贴了?
“好……”他刚想去握那只手,陈鹿萝己经抽手而去,衣角从他手里划过,留给他一个背影。
陈鹿萝回到房中,窗外传来丫鬟们欢快的闹声。
她走到窗前,晴朗的黄昏下,夕阳斜斜地照射下来,石榴树上结了不少红黄相间的石榴,冬夏正领着几个丫鬟站在树下打石榴。
“萝儿身子还没好,你们别吵到她,我来摘。”
陈煜澜从月门外走进来,说着,便脱下蓝色外袍,挽起袖子,三抓两爬地就攀上了一棵粗壮的石榴树摘了俩石榴。
他低头一看下面几个丫头呆愣着,忽然笑了。
“你们几个接着啊!”
他一抛,冬夏她们忙不迭去接,还好有惊无险。
阳光静静地照射在他身上,仿佛镀了一圈金边,他的笑容璀璨夺目,仿佛记忆中的当年。
陈鹿萝目光愣怔。
小时候,曾感觉那几棵石榴树那么高,她总和哥哥吵嚷着要去摘小石榴,哥哥总会带她去摘,等着哥哥剥出一小碗石榴,她就一口吃掉。
哥哥还说:“等你长大,就能够到了。”
那时候她是多么盼望长大,后来,她多想回到小时候。
一阵敲门声响起,她回过神来,再次抬头望去,石榴树下己经没有了哥哥的身影。
春秋端着一大碗己经剥好的石榴进来,“小姐,今年的石榴红了,快来尝尝吧。”
玉盘里的石榴颗颗分明,像是一粒粒粉红色的宝石,泛着琥珀般的光泽。
一看就是哥哥剥的,他剥的时候还会仔细挑选一番,只留下好的。
哥哥每次给她的,都是最好的。
她心中一软,笑着接过吃了一勺,酸酸甜甜的石榴汁瞬间充斥了口腔。
“是哥哥剥的么?
刚才还看见他,现在怎么又不见人影了。”
春秋脸色一僵,支支吾吾道:“大公子他……他有事吧……”心中却在暗自嘀咕:大公子也真是奇怪,明明是他亲自摘的,亲手剥的,却让她不要说,如果小姐问起就说她剥的。
陈鹿萝一看她那心虚的样儿,就知道她有事瞒着自己,故意板起脸来。
“老实招来,是谁剥的?”
春秋极少见她发怒,一下子慌了神:“是……是大公子剥的,他还说如果小姐问起就说是奴婢剥的…”她小心地抬头看了眼小姐又低下了头,心想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就说了呗。
陈鹿萝只觉好笑,重生之后,怎么感觉哥哥变得有点别扭。
一定是她平时嘴上不饶人,跟他吵了太多次,他当真了。
她忽然想起,前世她被徐世鑫虐待受了伤深夜逃跑回家时,是哥哥给她开的门和叫的大夫,但她醒来只见父母,却不见了哥哥,那时候她还十分伤心来着。
陈鹿萝再看向剥好的石榴,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的关心,从来不只在明处。
前世她回去后徐世鑫的腿就瘸了,后来有点跛脚,难道也是哥哥做的?
陈鹿萝想到这,心里有了想法。
她换上常服,来到卧房旁边的小厨房,推开门,柴火一捆一捆地码放着,也并无呛鼻的灰尘,想来是有些时日没有用过了。
“冬夏!
准备准备,我想自己下厨。”
“好嘞,小姐你想吃什么,奴婢让人出去买!”
冬夏帮她系上围裙,盘起头发:“小姐,你可算是振作起来了,自从你昏迷后醒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呢,以前那么爱下厨,最近连厨房都没进。”
陈鹿萝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傻丫头,嘀咕什么呢,赶紧备菜!”
“是,小姐!”
冬夏和春秋便喜滋滋地忙碌起来。
……傍晚,陈鹿萝在院子的前厅铺好了桌子,摆好了菜,便让冬夏去请陈煜澜过来。
她还从地窖里拿了一坛珍藏了多年的女儿红,反正这一世也不打算嫁人,不如趁早喝了。
月色如练,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望着摇曳的烛火发愣。
“今天怎么想到找哥哥一起吃饭?”
陈煜澜一身宝石蓝长袍,眉目带笑,从花荫处信步走来,看到庭院中的一桌子菜和烛光,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怎么,有事求我?”
陈鹿萝挥手让冬夏他们下去,将酒杯放到他的面前,斟满了一杯酒,十分认真地端给他:“哥哥,谢谢你帮我解围,还有之前你为我做的很多事,我都知道了。
今天就是想特意感谢你,真的!”
陈煜澜垂眸看了看一双素手恭敬递来的酒杯,不明所以,接过来抿了一口,放在一边笑了笑说:“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
他们敢欺负你,我定不让他们好过。”
陈鹿萝用力点头,伸手给他夹了一块鸡翅:“哥哥,这是我新研制的烧翅煲,你尝尝看。”
这太不寻常了……陈煜澜这会儿有点惊疑不定了,从小到大,萝儿就性格要强,不是跟他对着干,就是有事要麻烦他……他不敢动筷,无奈地说:“有事求我就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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