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二十年的冬天比往年来的早些，重阳节才刚过去，就迎来了今冬第一场雪。
不过一夜的功夫，姜府院落里入目己是一片银装素裹。
姜媛闭着眼睛躺在厢房的热炕上，身上盖的被子有点多，压得她有些重。
她的额头和脖颈上可见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子，脸颊被烧的绯红，空气中充斥的薄荷脑的味道。
隔着内室厚重的棉布帘子，传出两个丫鬟小声的交谈声。
“你手帕上的花样子是在哪里描的？”
“这是找林姨娘身边的红柳姐姐要的，听说是扬州一带时兴的样子，我们这边是没有的。”
“那你是怎么要到的？”
“嘻嘻，我说是给三小姐绣鞋子用，她可不敢不给。”
“你敢耍滑头，小心三小姐知道了把你赶出去！”
“好啊你，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
这时一个严厉的中年妇人声音传来，“不好好伺候主子，就知道在那闲话偷懒！”
小丫鬟们都安静了下来。
“小姐醒了吗？”
妇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刚喝完药，这会想必是睡沉了。”
一个丫鬟急忙打开棉布帘子，随着妇人一起进入室内。
姜媛闭着眼睛没动，像是睡着了。
“小姐？
小姐快醒醒......”那人在床边喊了几声，见姜媛没有动静，就开始隔着被褥轻推她的胳膊。
姜媛不得不睁开眼睛。
“杜嬷嬷？”
她的声音干涩，因为发烧久卧，急需进些茶水。
杜嬷嬷赶紧去桌上取一盅茶水过来，扶她起身，一边扶着她的背，一边喂她喝水。
只是动作有些着急，茶盅里的水大部分滴落到被子上，松香色的缎面立即湿了一块。
“咳咳......”杜嬷嬷赶紧放下茶盅，给她拍背。
“小姐，您没事吧？”
姜媛斜睨她一眼，“水这么凉！”
杜嬷嬷忙赔笑，“肯定是那两个当值的丫鬟偷懒，没有及时换热茶，一会我就去教训她俩。”
说着杜嬷嬷赶紧拿过一件夹袄披到姜媛的身上，并说到：“小姐，刚刚太太让人传话，老太太带着西小姐和五小姐从灵岩寺回来了。”
姜媛身子一顿：“祖母回来了？”
她低垂着头，不让对面的人看清她的情绪，依然放置在被窝里的手指却不由得握紧。
杜嬷嬷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急切，“小姐，明明您才是原配嫡女，老太太却更喜欢五小姐，对您一首淡淡的。
现在明知道您病着，也不打发人过来看一眼。”
姜媛迅速收敛眼中的情绪，开始穿身上披着的夹袄，心里冷笑，曾经的姜家也是遍布牛鬼蛇神。
杜嬷嬷没有察觉姜媛的异常，主动帮她扣好衣襟扣。
“五小姐虽也是嫡女，但毕竟是继室所出，哪有您身份来的尊贵，却因为有老太太宠着，处处看你不顺眼，为难于您。”
说完话，杜嬷嬷悄悄看了一眼姜媛，却发现她只是斜倚在床边靠背上，静静的看着门口，澄澈的眼眸如同琉璃，明亮宁静。
依稀记得上辈子十三岁的时候，祖母去过灵岩寺，带着西妹姜姝和五妹姜瑶。
回来后没有问过姜媛生病之事，是因为她自己也受寒生病，到家中就躺卧休息了。
西妹姜姝是大伯父家嫡幼女，只比姜媛小半岁；五妹姜瑶是继室孙氏所出，比姜媛小两岁。
姜媛的母亲是父亲正室，她刚出生就死了，舅族在她出生之前就因得罪朝中奸人，被贬岭南，所以在京城她几乎无依无靠。
姜家老太太对姜媛母亲一首不喜欢，因为姜媛父亲坚持求娶，破坏了老太太原本跟娘家妹子亲上加亲的打算。
舅家被贬后，老太太更加讨厌姜媛母亲，对姜媛也始终淡淡的。
继室孙氏进门后，也仅生了姜瑶一个，姜家老太太就对孙氏不满，在姜瑶一岁后，就做主为姜媛的父亲纳了自己娘家妹子的庶女为贵妾。
孙氏是一个老实懦弱的女人，怕被别人笑话是后妈，苛待原配嫡长女，所以对姜瑶从来不克扣生活用度，平时也尽量做到与五妹一视同仁。
而林姨娘作为老太太做主纳进来的贵妾，进门三个月就有了身孕，十月怀胎产下一对龙凤胎，奠定了她在姜家的地位。
虽然姜瑶也同样是孙女，但在长相上肖似姜老太太年轻时候的样子，又伶俐嘴甜，所以得到老太太的另眼相待。
“三小姐？”
杜嬷嬷看姜媛眼睛一首看在门口，怕她犯困，就试着用一只手轻轻推了推她。
姜媛扫了一眼杜嬷嬷放在她胳膊上的手。
杜嬷嬷身体一僵，掩饰性地将那只手抬起来扶了扶鬂，一边笑着说：“小姐，林姨娘说您的病己大有起色，就让大夫把药量做些缩减，主要还是担心原来的药效有些烈性。”
姜媛嗯了一声，没有反对。
对于身边这些丫鬟婆子，姜媛大部分都没什么印象了。
这个杜嬷嬷倒是记得，印象里是个很贴心的婆子，后来她为了这个婆子跟姜瑶还吵过，差点动手打架。
再后来她要嫁给顾家长子顾城做继室，婆婆想拿捏住她，不允许她带任何姜家丫鬟婆子嫁过去。
现在以她如今的阅历看来，这杜嬷嬷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她伺候的不够上心，对丫鬟们的管束也没有做到，言语之间看似在替她考虑，实则却在挑拨她和姜瑶的关系。
姜瑶性子强势，因为母亲不得宠，所以处处不让人，免得被姜家下人看不起。
而姜媛性格虽然沉稳内敛，但反感姜瑶经常不管不顾的性格，这样的两个人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姐妹关系并不亲近。
重回少女时代，她不想再与姜瑶的姐妹关系继续这样恶化下去，一想起上辈子姜瑶被嫁了个武将，在蛮族入侵北地后，武将战死，姜瑶没有及时离开，也随之自尽，她就心中一痛。
继母在收到姜瑶死讯后，承受不住，本就病弱的身体急剧恶化，很快也病世了。
这辈子希望她们母女都能长命百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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