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妈心,门斗钉。”
都说后娘难当,岑翦为了不让人指指点点,一生尽心尽力照顾裴云珂,把她从瘦弱的小娃娃,养成了健康美丽的大姑娘,名牌大学毕业,嫁给了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又伺候她月子,帮她看宝宝。
裴云珂从胎里身子就弱,吃饭跟小猫似的,还挑食。
肠胃不好,一时吃不着就上吐下泻,小脸蜡黄,看着很可怜。
岑翦翻遍了当时为数不多的食谱,请教医生、大厨和育儿有经验的阿姨,自己逐渐摸索,最终只有岑翦做的食物,裴云珂吃了才不出问题。
后来机缘巧合,她学了中医针灸,专为调理裴云珂的身体。
在她几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料下,裴云珂壮得跟小牛似的,人也出落得如花似玉。
街坊邻居无不称赞岑翦,说她这个后妈比亲妈还用心,丈夫裴时予对她也很满意。
裴时予很上进,工作忙起来经常连续几天不回家,住在医院里。
家里的一切都交给岑翦,照顾女儿和婆婆,还要给裴时予把换洗的衣服洗好熨平,送到医院去。
裴时予有洁癖,衣服必须洗得一尘不染,熨得平平整整才肯穿。
他一路高升,从一个普通的心血管医生成为卫健委主任。
而岑翦却熬得油尽灯枯,五十多岁就满头白发,得了严重的心脏衰竭,躺到了医院的重症病房里。
床头监护仪发出有规律的嘀嘀声,岑翦知道,一旦出现紊乱,她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气管里插着呼吸机,岑翦感觉喉咙干得冒烟,嘴唇裂出几道血口子,隐隐的痛。
太累了,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闭着眼睛,听觉却出奇的灵敏,能分辨出门外不同脚步声的细微差别。
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病房门口止住,门被轻轻推开。
岑翦知道是裴时予来了,自从住院以来,他保持着两三天来一趟的频率,并不和她说话,更谈不上安慰,只是用一种幽深怪异的眼神凝视她半晌,镜片后的眼神很冷,看得她毛骨悚然,似乎在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他来,岑翦没有任何惊喜和期盼,反而觉得他不来更好。
今天有点不同,她竖起耳朵努力倾听跟着他一起进来的人。
云珂来了吗?
此刻她谁也不想见,只想见自己的女儿,这个捧在手心里呵护了二十五年的女儿,己经不是亲生胜亲生了。
可是裴云珂己经一个星期没来了。
很快岑翦就辨别出,跟在裴时予身边的不是裴云珂。
裴云珂性子急,走路从来不会这么轻轻缓缓的,更不会随着裴时予的节奏。
而是急冲冲地跑进来,踩得地板嘭嘭响,大嗓门很快就响彻病房。
岑翦很失望,云珂再不来,她可能撑不到见她最后一面了。
“予哥,她怎么还没咽气?
要死撑到什么时候?”
一道阴柔的女声响起,语气充满了不耐烦。
岑翦的神经倏地一跳,是谁?
“别急,快了。”
是裴时予冷寂的嗓音。
“可司长的职位不等你啊!”
女人有些焦急,“错过这次,下次还不定要多久,也没有这么好的空缺了。
两天内必须拿到钱,我才能帮你走门路,晚了就来不及了,我可没这么多钱给你垫上。”
说到后面她不自觉音量放大,裴时予急忙“嘘”了一声,低声安抚:“我知道了,一定误不了。
你小声点,免得被她听到。”
“她都这个样子了,听到又怎么样?
还能坐起来骂我不成?”
女人嗤笑一声。
岑翦心底涌出阵阵冷意,血液慢慢凝结成冰,神经紧绷,本能地进入戒备状态。
窸窸窣窣的纸页翻动声,岑翦感觉右手被抓住,有人捏住她的食指在什么地方分别按了两下,指腹处微有黏腻。
从触感上,她知道是裴时予。
“好了,她按了手印,这份遗嘱就能生效。”
裴时予舒了口气。
“她还没咽气你就取钱,不合程序吧?”
女人略带忧虑的语气,“要是被人知道了,不定说什么难听的。”
“不怕,”裴时予顿了一下,岑翦察觉面前的空气有微微的压迫感,猜测裴时予在俯身观察她。
“看情形,她熬不过今天,如果明天早上她还活着……”裴时予迟疑地说,尾音带了一丝危险。
犹如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慢慢爬过岑翦的胸膛,监护仪急促的“嘀嘀”叫起来。
病房门砰一声被撞开,有人急促地跑进来。
岑翦心里一喜,云珂来了!
“爸!”
裴云珂叫了一声,顿了半秒,“方阿姨,您也来了!”
方?
岑翦脑海中拼命搜索和这个姓有关的信息。
“都是有儿子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裴时予嗔怪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她。”
裴云珂声音有点奇怪。
岑翦下意识明白,裴云珂说的“她”指的就是自己,敏锐地察觉她语气的诡异,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她很想睁开眼看看裴云珂,这个她耗尽了一生的精力抚养长大的孩子。
可是眼皮坠了秤砣般沉重,她尝试了几次,最后放弃了。
“咦?
她按手印了?”
裴云珂惊喜道,“爸,这样就可以把那些钱取出来了吧?”
“还不行,”姓方的女人说,“得等她咽气,遗嘱才能生效。”
“这样啊……”裴云珂语气轻快,一丝悲戚都听不出来,“还不容易?”
岑翦心里一冷,终于知道为什么怪异了,在病情垂危的妈妈病床前,还能保持愉快声调的女儿,真不多。
“把这个拔了不就行了?
唔……”裴云珂好像被捂住了嘴,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
岑翦却像一下子堕入了冰窟。
她的女儿要拔掉她的呼吸机?
为什么?
对了,为了尽快拿到她账户上的一千万块钱!
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因为心疼她、舍不得她而来的,都是为了看看她死了没有,死了就能拿到钱了。
从未对裴时予有过感情的期待,甚至也不在意他身边的女人是谁,岑翦心里保存着一个秘密,一个只有她和裴时予知道的秘密:他们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夫妻。
当初嫁给他就是一个被逼无奈的妥协选择,追溯起来,裴时予是岑翦的姐夫。
裴云珂的妈妈是岑翦的姐姐岑婉,得了产后抑郁自杀了,扔下了吃奶的女儿。
岑翦的未婚夫裴时陌是裴时予的堂弟,是位特警,出去执行任务两年,却传回牺牲的噩耗。
当时裴云珂己经西岁了,裴时予对岑婉用情至深,不肯再娶,独自带着女儿过得很累。
妈妈姜月玲为了有人能照顾孩子,更重要的是,想抓住裴时予这位医生女婿,逼着岑翦嫁给他。
裴时予起初不肯,后来为了瘦弱得像小猫似的女儿勉强答应。
结婚当天,他和岑翦商量后,签下了一份协议。
他们只保留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岑翦负责照顾好裴云珂,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家务事,而裴时予负责一切家用,只要岑翦不提出离婚,他就永远不主动离婚。
岑翦当时伤心裴时陌的牺牲,又害怕妈妈把自己卖给陌生男人换彩礼,乐得接受这样的协议,甚至为此越发佩服敬重裴时予。
两个人相安无事过了五年,没想到裴时陌回来了,不过他己经双腿残疾,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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