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永不会凋零

冰冷的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透明感，包裹住苏晚的每一寸肌肤。

她沉在宽大的白瓷浴缸底部，像一尊被遗弃的脆弱瓷器。水波在她失焦的瞳孔上方晃动，

扭曲了天花板上那盏水晶吊灯投下的、过分璀璨的光晕。那光芒刺得眼睛生疼，可再疼，

也疼不过心口那片被反复凌迟的空洞。手腕上，一道狰狞的伤口像咧开的、嘲讽的嘴。

鲜艳到刺目的血，正从那里汩汩涌出，迅速在清澈的水中晕染开，丝丝缕缕，

妖异而缓慢地舞动，最终汇成一朵不断生长、不断盛开的巨大血色玫瑰。

这玫瑰贪婪地汲取着她的体温和生命，将浴缸里的水一点点染成令人心悸的暗红。

好累啊……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无边的黑暗边缘摇摇欲坠。

身体的热量正被这冰冷的水和流逝的血液飞速带走，只剩下一种奇异的麻木和沉重感。也好，

这样就不痛了。不用再看到顾衍和那个女人并肩而立的画面，

音一遍遍重复着“早死的白月光”、“剧情需要”……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水流和自己的心跳，

缓慢，沉重，一声，又一声，渐渐微弱下去。

就在那点微弱的心跳即将被无边寂静吞没的瞬间——“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仿佛整栋别墅都被震得摇晃起来！

浴室厚重的实木门被一股狂暴到非人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撞裂、撞飞！

碎裂的木屑如同被飓风卷起的雪片，疯狂四溅。

一个高大、浑身裹挟着地狱般气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撕裂了门外走廊温暖的灯光，

也撕裂了浴室里弥漫的死亡寂静。是顾衍。他向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不堪，

昂贵的西装外套不知去向，只余下皱巴巴的衬衫，领口被粗暴地扯开，露出剧烈起伏的胸膛。

那张足以令无数名媛倾倒的英俊面孔，此刻只剩下一种濒临疯狂的惨白和扭曲。

他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在浴缸里那朵刺目的血玫瑰上，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如同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晚晚——！！！”那一声嘶吼，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带着能撕裂灵魂的剧痛和恐惧，瞬间炸裂在死寂的浴室里，

尖锐地刺破了苏晚即将沉沦的意识。他像一道失控的黑色闪电，几乎是扑到浴缸边，

带起的风掀起了浓重的血腥味。冰冷的水花溅了他满头满脸，他却浑然不觉。

“不…不…晚晚！看着我！苏晚！看着我！”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那双曾经在谈判桌上翻云覆雨、弹钢琴时优雅从容的手，

此刻抖得如同风中枯叶，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慌乱和巨大的恐惧，猛地探入冰冷的血水中，

不顾一切地抓住了苏晚那只浸在血水里的手腕。指尖触碰到皮肤下的伤口边缘，

那湿滑粘腻的触感和温热的液体涌出的感觉，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他倒抽一口冷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别睡！求你！

看着我！” 他另一只手颤抖着、近乎粗暴地去拍打苏晚冰凉的脸颊，

试图唤回她涣散的神智。他看到她苍白的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曾经盛满星辰大海、永远明亮骄傲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灰败的雾气，

空洞地映着天花板上碎裂的光。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海瞬间将他灭顶。

他猛地从血水中抽出自己的手，顾不上满手的猩红粘腻，一把扯下自己昂贵衬衫的袖口。

布料撕裂的声音尖锐刺耳。他手忙脚乱，甚至带着一种凶狠的力道，

将那块湿透的布死死缠在苏晚手腕那道狰狞的伤口上方，用尽全力勒紧，

试图堵住那汹涌的生命流逝。“来人！！叫救护车！快——！！！” 他扭过头，

朝着门外空无一人的走廊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绝望的血腥味。

声音在空旷的豪宅里回荡，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悲鸣。随即，他又猛地转回头，

双手死死按住苏晚的胳膊，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她的生命从指缝间溜走。

冰冷的血水浸透了他的衬衫前襟，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晚晚…晚晚…别这样对我…” 他低下头，滚烫的额头抵在苏晚冰冷湿透的额发上，

声音破碎得不成句子，只剩下绝望的低喃和沉重的喘息，滚烫的液体混着冰冷的水珠，

不断滴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求你…别丢下我…求你…”---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腔，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和洁净感。视野里是单调到令人窒息的天花板，白得晃眼。

苏晚的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微弱的颤动都耗费着她仅剩不多的力气。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碎片，一点点艰难地向上浮，

伴随着手腕处传来的、被严密包裹后的钝痛和麻木，还有身体深处被抽空般的虚弱感。终于，

睫毛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刺目的白光让她下意识地想闭眼，

却模糊地捕捉到床边伏着一个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轮廓。顾衍。

他高大的身躯蜷缩在一张对他来说显然过于窄小的椅子上，头深深地埋在床沿，

紧挨着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他身上的衣服还是那件皱巴巴、沾着大片暗褐色污迹的衬衫，

袖口被胡乱挽起，露出的手臂线条紧绷。凌乱的黑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即使在睡梦中，

他眉心也刻着深深的沟壑，那是一种浓重到化不开的疲惫和…恐惧。苏晚的指尖，

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几乎是同时，伏在床边的顾衍猛地惊醒！像一头被针尖刺到的猎豹，

瞬间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布满骇人的血丝，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淤伤，

整张脸憔悴得脱了形。

但当他的目光撞上苏晚那双终于睁开、虽然虚弱却带着一丝迷蒙的眼睛时，

那里面瞬间爆发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刺目的光芒，紧接着，

又被更深更沉的心疼和恐惧覆盖。“晚晚！”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椅子，

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完全顾不上了，几乎是扑到床边，

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想要触碰她，手伸到一半又猛地顿住，

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手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一连串的问句急切地涌出，带着他所有的惊魂未定。他俯身凑近，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锁着她，

里面翻涌着浓烈的情绪：狂喜、后怕、心疼、自责……复杂得几乎要将人淹没。苏晚看着他。

看着他憔悴不堪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惊心动魄的红，

看着他衬衫上那片已经变成深褐色的、属于她的血迹。

那些被她强行压下去的画面——顾衍与那个叫林薇的女人在餐厅“偶遇”时默契的微笑，

花园里看似亲密的低语，还有昨天下午，

的、书房里林薇踮起脚尖试图靠近他的瞬间……所有被“剧情”强行塞进她世界的刺目碎片，

混合着脑海中那个冰冷声音宣判的“白月光早死”的命运，如同淬毒的冰锥，

再次狠狠扎进她刚刚被缝合的心脏。委屈，巨大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委屈，

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是被顾衍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娇养大的玫瑰。她的骄傲，她的明媚，她的娇纵，

哪一样不是他默许甚至纵容出来的？他给她的世界永远阳光灿烂，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雨尘埃。

可现在，她的世界崩塌了，风雨直接刮在了她心上，而那个曾为她撑起一片晴空的人，

却站在了风雨的另一边。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嚎啕大哭，是无声的、汹涌的崩溃。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滚落，迅速洇湿了洁白的枕套。她看着他，

那双曾经盛满星光和狡黠的眼睛里，

此刻只剩下破碎的、茫然无措的痛楚和从未有过的、浓得化不开的委屈，

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顾衍的心，在她无声泪落的瞬间，

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撕裂，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见过她生气时张牙舞爪的样子，

见过她开心时明媚张扬的笑靥，见过她撒娇耍赖的娇憨，

却从未见过她这样…脆弱到极致、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掉的委屈。

“晚晚…别哭…别哭…” 他彻底慌了神，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所有的冷静自持，

所有的运筹帷幄，在她决堤的眼泪面前溃不成军。他慌乱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

想要替她拭去泪水，却又怕自己的触碰会加重她的伤痛。那泪水滚烫，灼烧着他的指尖，

更灼烧着他的灵魂。“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该死…” 他语无伦次地低喃，

每一个字都浸满了痛苦和懊悔。他的眼眶也迅速泛红，强忍着汹涌的酸涩。他了解她，

太了解她了。从看到浴缸里那绝望一幕的瞬间，他就猜到了那把刀来自何方。除了他，

还有谁能这样轻易地、彻底地摧毁她？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试探和难以言喻的心痛，

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林薇？”这个名字，像一个禁忌的开关。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一直压抑着的、细碎而绝望的呜咽声，终于从她紧咬的唇缝间溢出。

她像是被彻底击垮了最后一道防线，猛地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

用尽此刻身体里残存的所有力气，一把死死搂住了顾衍的脖子！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脆弱和依恋。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颈后温热的皮肤，

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把脸深深埋进他带着血腥味和消毒水味的颈窝里，

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他的皮肤。那压抑的、破碎的哭声再也抑制不住，变成了悲恸的呜咽，

身体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凋零的叶子。

一起…我都看到了…呜…为什么要这样…阿衍…我疼…我好疼啊…” 她断断续续地哭诉着，

语无伦次，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顾衍的心脏。“没有！晚晚，

没有在一起！” 顾衍被她抱得猝不及防，身体僵硬了一瞬，

随即巨大的心痛如同海啸将他淹没。他立刻反手将她紧紧、紧紧地拥在怀里，

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暖和她冰凉的身躯。他侧过头，

下颌紧紧抵在她柔软的发顶，感受着她绝望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心脏疼得一阵阵痉挛。

“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急切和沉痛，

在她耳边急促地解释，“林薇…她身上有古怪！她说…她说只有按照她说的做，

完成什么该死的‘剧情点’，才能拿到积分…才能换到救你的‘道具’！晚晚，

我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要别人？！”他的手臂收得更紧，

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她所有的恐惧和委屈：“我看着她，脑子里想的全是你！看着她笑，

就想到你小时候耍赖的样子；看着她说话，就恨不得她立刻消失，换成你的声音！

晚晚…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受刑！可我没办法…那个该死的‘剧情’说你会死！

我亲眼看着你一天天苍白下去，看着你在我怀里虚弱得连呼吸都费力…晚晚，

我害怕…我怕得要死…”他稍稍松开一点禁锢，双手捧住她泪痕斑驳的脸颊，

强迫她抬起眼睛看着自己。他的眼神炽热、痛苦，

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我宁愿自己死一千次一万次，

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只要能让你活下去，别说演一场戏，就算要我下地狱，

我也立刻去！”苏晚被迫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痛苦和毫不掩饰的深情，像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她灼伤。

他的解释像一把钥匙，暂时打开了锁住她心口的巨石，巨大的委屈和恐惧找到了宣泄口，

让她哭得更凶，却也隐隐透出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可那根名为“剧情”的刺，

依旧深深扎在心里。“可是…可是…” 她抽噎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微弱而固执，

“我受不了…阿衍…我看到她靠近你…看到你们在一起…我这里…” 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

颤抖地指着自己的心口，

割开还要痛…我宁愿死…也不要看着你和别人…哪怕…哪怕是假的…”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那份源于骨子里的骄傲和对眼前这个男人绝对的占有欲，让她无法接受任何形式的“分享”，

即使是虚假的、目的明确的交易。那份被捧在手心娇养了二十多年的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