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疯不是一阵风

临近春节，农村到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氛，豆庄村的刘二奎家，今天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客人，

她叫赵金花，是三里五乡方圆几里颇有名气的说媒人，此时赵金花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一边磕着瓜子喝着茶水，一边说着她要给刘二奎介绍的女孩，

电视机里播放着电视剧西游记赵金花：“邻村崔庄那个小姑娘叫张彩霞，嘿！

那个小模样长地，那叫一个俊！那身材简直完美”，

边说还用两手在空中上下比划了一个曲线，这时刚巧电视剧里出现了女儿国国王，

赵金花指着朱琳就说；看，长的就跟这姑娘似的，一样俊，停顿了一下，

又强调并加重了语气：“比这还要不俊”。听赵金花这么一说，

刘二奎的娘这时早已高兴的不行了，笑咪咪地看着旁边正在抠指甲缝的儿子刘二奎，

越看越满意，越看越顺眼，转脸对媒人说：“俺二奎也不差，

就这么英俊的小伙往那个姑娘面前一站，那个姑娘能相不中？

”刘二奎嘴角不由自主地轻轻一扬，把三七分的头型，自信潇洒地向右一甩，

算是含蓄地证明自己娘说的一点都没错。“ 没错，没错，咱家二奎绝对是一表人才，

我看这事准能成。”赵金花逢迎着说。“那就劳烦您费心了”，

二奎娘拿出事先准备的红包递给赵金花”赵金花眉开眼笑地把红包揣进口袋，

起身时又抓了一大把瓜子揣进裤兜，说：“那就这样吧，事不宜迟我明天就去姑娘家，

争取在年前把亲定下，哎吆～今年过年你家可就热闹喽。”“那就靠他婶儿您费心了”，

二奎娘，满脸皱纹的脸，笑的像一朵开在阳光下的婆婆花，把桌上的瓜子糖包上，

随着赵金花出了屋，将糖果放进赵金花橘红色的嘉陵摩托车筐里，

赵金花扭着大屁股把摩托启动杆连踹了三脚，车后突突地冒出来一股黑烟，

像是西游记里要出现妖怪，车着了，赵金花大屁股一扭骑上去一加油门，

车后又冒出来一大串黑烟，然后当啷当啷地走了，

九十年代的嘉陵50摩托车就是这声音赵金花肥胖的身子压的嘉陵上，

走在村里的土路上，上下颤着，并发出咯吱咯吱地声响，和发动机的当啷声交织在一起，

给这个农村的春节里倒增添了一种喜气洋洋的色彩。刘二奎有一个哥哥叫刘大奎，

刘大奎初中毕业后就参了军，大奎从小憨厚老实，吃苦耐劳，当兵前，

在家已经是干农活儿的一把好手，二奎比起哥哥就有点娇贵了，也是因为他小，大事有父母，

小事有他哥大奎，所以基本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也正因为这，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惯，

大奎乖巧听话，二奎恰恰相反。农活儿忙时，父亲对正在吃饭的二奎说，

吃完饭你别出去玩了，跟我们下地拔草去，二奎满嘴应着，呆了一会端着碗说“这天太热了，

我去门口的大杨树下吃去。”家里人吃完饭准备下地，但二奎还没回来，到门口一看，

人早不见了踪影，只有碗筷在树下的石头上放着。自从大奎当兵走后，

二奎无忧无虑的生活就结束了，有一次父亲让他去浇地，

二奎说：“听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雨，”父亲：“那太好了，不用浇地省钱又省了力。

正好家里没有米了我们装上一袋子谷子去推磨碾米吧。”二奎又说，“还是浇地去吧，

天气预报总是没个准，别没下雨再把庄稼给耽搁了。”成年后的刘二奎，

是个长的不错的小伙，说不错并不是说长的有多好看，但也不难看，一米七八的大个，

长脸大眼。三七分头，话不多主意很多，爱抽烟喝酒，按大众的眼光来看，

二奎的长相就是一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人了。但二奎妈认为自己的儿子长的非常好看，

只要二奎不调皮捣蛋，二奎妈看着二奎非常顺眼也非常满意，并且还常自豪的对外人说，

不知道将来谁家姑娘有福气嫁给俺家二奎做媳妇。

当二奎捣蛋时又气的他妈破口大骂“你这个狗日的王八羔子你看你那副熊样，

老娘早晚得被你气死，我怎么瞎眼了生了个你”。紧骂着就上手打。

有一次二奎妈给了二奎50块钱，让他开着拖拉机去买蜂窝煤，

晚上二奎醉醺醺的开着拖拉机回来，空车兜上没有一块蜂窝煤，二奎妈问：“煤呢？

”二奎：“还在煤场”“钱呢？”二奎从口袋里掏出5块钱递给他妈，结结巴巴地说，

喝酒花了45，这不还剩5块。二奎妈拽住他就打，后背上，一巴掌一个大手印子，

打的都数不清多少巴掌了。第二天二奎娘坐着拖拉机跟着二奎，这才把蜂窝煤买回家。

一阵疯不是一阵风，一阵疯是一个人名，本来一阵疯原名叫赵力峰，因为脑子不太灵光，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是谁给他改叫一阵疯的，一阵疯头发长了乱糟糟的也不理，春夏秋冬，

一个人总是一天到晚在村前村后转，每次走到村北的河沿，驻足观望，观的很出神，

望的很认真，最后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嘿嘿嘿嘿地笑了，他走路总是很快，

低着头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长又乱的头发随着他快速的行走随风飘扬着，大概是这样，

人们才叫他一阵疯，小孩骂一阵疯，他也不恼，只是嘿嘿嘿地傻笑，有人问他，

一阵疯你走这么快是去找你媳妇去啊！一阵疯害羞地把头低的更低了，

嘿嘿嘿地自己傻笑着加快了脚步，逃似的跑远了。有年夏天下大雨，连续下了三天四夜，

人们都躲在家里吃饭睡觉，一阵疯身上披着一个化肥袋子，往村北，一会跑一趟，

人说知道下雨往家跑的人就不算是傻子，可一阵疯下雨还往外跑，

那么一小块化肥袋子套在他高大的身上，根本起不了作用，一阵疯跑在雨里跟落汤鸡似的，

雨水顺着他的裤腿往下流，这是真傻子啊。到傍晚，传来一阵急促的叮当声，

只见一阵疯在街上拿着破脸盆边跑边慌张地敲打。由于村后是河，常闹水灾，

千百年来村民都是以这方式报警，通知村民，河里来水了，马上撤离。起初人们都不信，

怀疑这傻子是不是在搞恶作剧，一位老者：抬头看看天，又看看雨中急切的一阵疯，

果断地说，全村所有的人，带上家里的干粮立马撤离，当全村男女老少刚撤离到邻村，

河里下水了，奔腾而来洪水如千军万马，

卷着泥沙还有在上游洗劫村庄房屋的檩条椽子和南瓜，不多时就冲开了豆庄村的河沿进了村。

从那以后没人再取笑一阵疯，与人照面，众人对一阵疯，从以前的取笑换成了问候和关心，

一阵疯还是嘿嘿嘿地傻笑，后来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了崔健一首歌假行僧，从那以后，

走路就不再那么单调了，大街上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披散着一头长发，沉着的眼睛，

低着头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嘴里哼唱着“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有这双脚和这双腿，我还要喝碗水”让外人乍一看，还以为是诗人或者世外高人！

一阵疯虽然脑子有点不灵光也不爱说话，即便是别人拿他打趣开玩笑，他也只是嘿嘿地傻笑，

但其实人并不傻，而且年轻个子大，有把子力气，就爱干重活儿，谁家盖房拉沙土，

或者收庄稼，找他帮忙他都乐意去，干起活儿来一个顶俩。不过饭量也惊人，

一顿就能吃三碗熬菜五个馒头。和他一起帮人装沙土的村民，装完一车，

车走后就都坐在铁锹杠上抽烟扯闲篇，一阵疯不会闲着，把刚压深了的车印用土填平，

再用脚踩踩，以便车来时好倒车，然后找一个小石头片子将铁锹上的土刮掉，

他仿佛永远都会不累。一阵疯的父亲是县中学的校长，家里只有他一个独苗，

听说原来他本是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五岁时，有一天，他娘下地干农活儿活，

把他一个人锁在家里头，醒来的一阵疯不见了妈妈，哭着到处找，

结果不小心掉进了院子里的红薯窖里，一只脚踩空，头朝下摔了下去，当即昏死了过去。

他娘回来找了半天才发现，在医院昏迷了十多天终于救了过来，

醒来之后医生给他打针也不哭，也不说话，也不笑，一直都呆呆傻傻的。

到了十岁才又会叫爹娘，后来终于会笑了，却只会嘿嘿地笑。你夸他嘿嘿嘿地笑，你取笑他，

他还是嘿嘿嘿地笑。他娘自打他摔坏了后经常自责地抱着他哭，伤心再加内心的愧疚自责，

慢慢成疾，到他长到13岁时他娘因病去了。之后他爹给他娶了个后妈，这后妈比他大十岁，

比他爹小10岁，在他爹跟前撒娇，在他面前一脸凶相，让他干最重的活，

让他吃上顿剩下的饭，还经常打他。麦子熟了，一阵疯的父亲是校长，

全校大大小小的事都离不开他，天气炎热，阳光毒辣，金黄的麦田一望无边，

一阵疯和后妈在自己家地里割小麦，一阵风割麦子也像一阵风，赤着膀子挥舞着镰刀，

把后妈远远地抛在后面，后妈戴着草帽穿着长衣长裤，一会停下来伸伸懒腰，

一会用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时不时的咒骂像火一样的大太阳，还不到10点就坚持下去了。

“小锋”通常后妈这样叫一阵疯，“我回家做饭去了，

你把剩下的麦子割完了再回家吃饭”后妈指着一大块麦田用命令的口气说。

一阵疯嘿嘿嘿地笑。后妈回家洗了个澡，做好了饭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吃完饭睡到下午三点才醒来，这才听一阵疯从地里回来，“割完了”？

后妈带着怀疑的口气问，一阵疯嘿嘿嘿傻笑着连连点头。

两只胳膊上被麦芒刺满了红血点和血道子，脸上和汗水凝固的灰尘乌七八黑的，

“锅里有饭自己吃吧”一阵疯洗了把脸，饭也没热，其实也不用再麻烦烧柴热，

干活的人身上一股阳气不怕凉，冬天他都没热过何况是夏天，

从锅里将剩下的饭全倒入他吃饭的饭盆里，说是饭盆，其实跟脸盆大小差不多，

蹲在厨门口的树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会功夫就吃了个精光，连盆都不用刷。

后来一阵疯的父亲在县城分了房子，就和他后妈搬到了城里，

只留下他自己在老家一个人生活，只是过个十天半个月，父亲买些生活用品回来看看。

临走又带走些一阵疯种的花生小米和蔬菜。一阵疯也不太会做饭，饿了随便弄点米面加些水，

烧把柴火煮煮就吃。饿不死罢了。有好心的邻居们偶尔做好吃的了，

给他端过一碗熬菜或者饺子。这天，一阵疯急匆匆地唱着歌——我要从南走到北，

我好要从白走到黑，我有这双脚和这双腿，我还要吻你的腿。当刚走到村北的河沿时，

突然一声闷响，像是什么塌了，霎时对面河道里的沙坑上方震起一团尘土，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