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七月的阳光,慷慨得近乎奢侈,仿佛是将一整年的璀璨都倾泻在了这片海岸上。
瓦蓝蓝的天空没有一丝褶皱,像一块巨大无瑕的琉璃罩子,紧紧地扣在平静的海面上。
萧可赤脚踩在夏威夷海滩炙热的白沙上,细软温热的颗粒温柔地包裹着她的脚趾,又调皮地从趾缝间细细溜走。
远处是爸妈的声音,只见帅气爸爸在温柔地涂抹防晒霜,妈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带着担心的唠叨叮嘱我:“可可,别游太远啊,听说深海那边……”后面的话被一阵涌来的海浪声温柔地吞没了。
萧可欢快的跑去海边,边跑边回道“知道啦!”
深吸一口气,带着咸味的暖风灌满胸腔,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沉重无形的包袱,似乎被这风彻底吹散,沉入身后广袤的太平洋里。
她对着那无垠的蓝色展颜一笑,像挣脱了樊笼的鸟,一头扎进那片澄澈的邀请里。
“唔,太舒服了”近水的一瞬间,夏日的炎热都被清凉的海水冲散,很快便化作温润的拥抱包裹着她托举着她,随波逐流。
她舒展西肢,像一尾重归故乡的鱼,在浅水区自由自在的穿梭。
斑斓的热带鱼群被她搅起的微小水流惊动,倏忽聚散,宛如流动的彩虹碎片又像一群幼儿园的小朋友和她嬉笑打闹。
水波温柔摇晃,如同摇篮,将岸上世界残留的喧嚣和紧绷感,一点点荡涤干净。
只剩下阳光穿透水面,在海底白沙上投下摇曳晃动的金色光斑,宁静得如同一个不会醒来的梦。
慵懒的漂浮了一阵后,她又翻转身体,没入水中开始了好玩的蛙泳,这时一道不同寻常的光线攥住了她的视线。
在远处水域边缘,离她大约十几米的地方,一枚海螺静静地躺在珊瑚礁的缝隙间。
它不同于沙滩上常见的那些灰白单调的贝壳。
它的螺旋纹路显示着暗含奇妙规律分布的斑点,表面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虹彩,阳光穿透水面落在螺壳上,那光芒竟似活物般流转、变幻——幽蓝如深海之心,翠绿如热带雨林,间或闪过一丝炽烈的金红,如同夕阳熔化的余烬。
这瑰丽的光芒在清澈的海水里无声地燃烧,散发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诱惑。
萧可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光芒像一根无形的丝线,轻轻牵扯着她。
她不由自主地蹬水,朝着那抹虹彩游去。
想着带回去装饰她的狗窝一定很好看。
每接近一米,那螺壳的细节便清晰一分,那流转的虹光便更添一分魔性。
只是她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海水似乎变得更加宁静,连鱼群的嬉戏声都远去了,只有水流滑过耳际的微弱声响。
不过现在她眼里只剩下那枚奇异的海螺,指尖几乎己经能感受到它坚硬而光滑的曲面带来的冰凉触感。
近了,更近了。
她伸出手,屏住呼吸,身体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即将触碰到的指尖——这时异变突生,就在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无可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
只见身下的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退后,就像是有人骤然拔掉了整个太平洋的塞子。
前一秒还温柔环绕着她的温暖水流,此刻变成了化作了囚禁她的牢笼,蛮横地拖拽着她,将她狠狠掼在裸露出来的、粗砺尖锐的珊瑚礁骨架上。
瞬间从腰背和手臂传来冰冷刺骨的疼痛,她瞬间觉得眼前发黑,咸腥的海水呛入喉咙,火烧火燎。
她拼命地抱住一块石头抵挡海水侵袭,努力的想要站起来,湿透的头发黏在脸上,视野模糊。
她本能地望向岸边——那曾经铺满阳光、欢声笑语的白沙滩,此刻竟在视野中急速地、恐怖地拉远了距离!
裸露出来的大片潮湿海床狰狞地铺展开,上面散落着搁浅挣扎的小鱼和奇形怪状的海底生物,像一幅地狱的图卷。
一种超越理解的巨大寂静笼罩下来,沉重得令人窒息。
海鸟的鸣叫消失了,人声彻底湮灭,连海浪的叹息都停止了。
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她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心跳,咚咚咚,沉重得像是末日来临的鼓点,撞击着耳膜。
剧烈的恐慌环绕着她的心神,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发出求救。
那从极远的海平线之外而来,低沉,持续,带着毁灭一切的重量,碾碎了这诡异的死寂。
像一万列失控的地下火车,以雷霆万钧之势,同时撞碎了地壳,朝着海岸线疯狂碾压而来!
只见岸上和海里的人们充斥着尖叫与恐慌齐齐向后跑去,她怔愣片刻立马向岸边跑去,可是由于刚才游的太远,根本跑不及岸边,就在这天地变色的毁灭瞬间,妈妈清晨的声音,带着被阳光晒暖的忧虑,无比清晰地、尖锐地刺穿了所有轰鸣,在她濒临崩溃的脑海中炸响:“可可,回来……不要!”
那声音不再是日常的叮咛,而是惊恐穿破喉咙的尖叫。
“轰——!!!”
巨浪终于抵达。
不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力量,纯粹的、碾压一切的重量。
那堵靛青色的水之绝壁,裹挟着被它提前撕碎的海底礁石、珊瑚残骸,以及无数吨咆哮的海水,以灭顶之势狠狠砸下!
萧可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被抛向沸腾翻滚的巨锅中心。
冰冷刺骨的海水带着万钧之力,从西面八方疯狂地灌入她的口鼻、耳朵、每一个毛孔。
巨大的压力瞬间击碎了耳膜,世界陷入一片沉闷而恐怖的轰鸣。
肺里的空气被无情地挤压出去,胸口仿佛被攻城巨锤狠狠撞中。
身体被一股根本无法抗衡的狂暴力量攫住、揉碎、抛掷。
天旋地转,上下左右彻底消失。
意识不断涣散,咸腥的海水也不停的充满了口腔和鼻腔,每一次无意识的呛咳都带来更深的溺毙感。
那枚神秘的虹彩海螺,连同伤痕累累的躯体一起冲向岸边,冲向海边的一排建筑,转瞬间入目所及皆是一片狼藉。
在意识彻底熄灭、坠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刹那,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并非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某种冰冷的、尘埃落定的荒谬感:原来成人礼的第一课,竟是如此暴烈而彻底的剥夺。
十七岁的夏天,沉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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