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6月17日 中缅边境雨林**腐叶的腥气裹着硝烟钻进鼻腔时,十岁的何子轩正死死咬住右手虎口。
齿间漫开的铁锈味混着松脂苦香,压下了喉头翻涌的呕吐感。
三十米外,兄长何卫东俯卧在雷场边缘,85式狙击枪的瞄准镜碎成蛛网,一道血痕从额角蜿蜒至脖颈,在迷彩服领口洇成深紫。
“卫东,何卫东!”
范天雷嘶吼着从掩体后探身,却被弹雨压回岩石后方。
子弹啃咬花岗岩的碎屑溅进何子轩藏身的树洞,烫在锁骨上燎起细小红痕。
他不敢动,连睫毛都不敢颤——蝎子的PSG-1狙击枪管正缓缓扫过这片区域,阳光在消音器上流动如水银。
三小时前,何卫东把弟弟塞进这棵百年榕树的树洞。
“数完三百只蚂蚁就接你。”
他揉乱何子轩的头发,将半块压缩饼干塞进他口袋。
洞壁树脂黏住男孩的衣袖,此刻却成了救命符。
当蝎子的第一发子弹击穿何卫东右肩时,飞溅的血珠正落在何子轩数到的第一百七十三只红蚁身上。
那只蚂蚁驮着猩红露珠,蹒跚爬过腐朽的松果。
“砰!”
何卫东突然暴起翻身,左手持枪盲射。
7.62mm子弹擦过蝎子的耳际,打碎他身后观察手的瞄准镜。
惨叫惊飞林间鸟群,扑簌簌的振翅声里,蝎子冷笑着踹开同伙尸体,军靴碾进血泊走向狙击点。
范天雷的怒吼被爆炸声吞没,何子轩看见兄长用断臂夹着树干撑起身体,染血的唇无声开合。
——*躲好*。
蝎子的影子笼罩何卫东时,何子轩的牙齿陷进皮肉更深一分。
温热血珠顺指缝滴落,在树洞积年的腐殖质上砸出微小凹坑。
那男人穿着美式丛林作战服,右脸疤痕从眉骨划至嘴角,像条蜇伏的毒蜈蚣。
他弯腰扯下何卫东的士兵牌,金属链勒进颈侧伤口,涌出的鲜血浸透铭刻“中国人民解放军 何卫东”的钢牌。
“狼牙的狙击之王?”
蝎子用生硬中文轻笑,鞋尖碾上何卫东的右手腕骨。
碎裂声被雨林蝉鸣掩盖,但何子轩看得真切——兄长左手五指猛然抠进泥土,指节白如枯骨。
“告诉范天雷...”蝎子突然俯身凑近,“他老婆孩子在我手里...”何卫东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是现在!
垂死的狙击手猛地昂头,齿间寒光乍现。
藏在舌下的刀片划向蝎子颈动脉,却只割开战术围巾。
蝎子暴怒后撤,手中枪托重重砸下!
颅骨碎裂声闷如熟瓜坠地。
树洞里,何子轩的膀胱猛地抽搐。
热流顺着裤管蔓延,与树根渗出的汁液混成腥臊的沼泽。
他眼睁睁看着蝎子扯起何卫东的头发,PSG-1枪口抵住兄长眉心。
“永别了,中国兵——”扳机扣动的瞬间,何卫东残存的右手突然暴起!
两根血指插进蝎子鼻孔猛力后扳,子弹擦着太阳穴掀飞头皮。
蝎子惨嚎着踉跄后退,何卫东的身体软软栽倒,最后的视线穿过乱草,精准锁住树洞缝隙。
何子轩读懂了那道目光。
——*闭眼*。
男孩死死阖目,黑暗中听觉却愈发尖锐。
蝎子的咒骂、枪械上膛的金属咬合、靴底碾碎骨片的脆响...当温热血滴溅上眼皮时,他尝到自己咬穿虎口的血腥。
不知过了多久,浓烈尸臭引来第一只绿头苍蝇的嗡鸣,他才敢掀开眼帘。
蝎子正站在树洞前。
何子轩的呼吸骤停。
透过树脂凝结的孔洞,他看见对方作战裤膝盖处沾着灰白脑浆,而自己滴落在洞外的尿液正被军靴碾入泥土。
蝎子突然蹲下身,染血的指尖抚过树皮——那里嵌着何子轩爬进树洞时剐蹭的蓝布碎片。
“小老鼠...”蝎子的笑声像生锈锯子拉过树干。
枪管缓缓探向树洞,消音器抵住树脂瘤结的缝隙。
何子轩的瞳孔缩成针尖,视线黏在蝎子扣扳机的食指。
那指甲缝里塞着何卫东的一小块头皮。
“轰——!”
远处猛烈的爆炸震落榕树气根。
蝎子咒骂着起身,按住耳麦急步退入丛林。
脚步声远去十分钟后,何子轩才吐出憋在肺里的灼气。
他试图挪动僵硬的腿,却听见布料撕裂声——黏在树脂上的衣袖扯开,露出里面缝着的士兵牌。
*中国人民解放军 何子轩*这是他缠了兄长三个月才得到的礼物。
暮色吞噬最后的天光时,范天雷带人找到了树洞。
男人扒开藤蔓的手抖得厉害,手电光柱里飞舞的尘絮像祭奠的纸钱。
“卫东...”他哽咽着抚过何卫东被砸烂的头颅,突然暴怒地捶打树干:“蝎子我操你祖宗!!”
树洞内,何子轩透过缝隙看见范天雷跪地痛哭。
他想喊,喉头却像堵着滚烫煤块。
首到月光照亮何卫东摊开的左手——那染血掌心朝树洞方向摊开,三根手指死死蜷着,唯留食指中指并拢前伸。
何家兄弟的秘密手势:——*别出来*。
后半夜暴雨倾盆。
何子轩蜷在树洞啃完压缩饼干,树脂的苦味混着血腥在舌尖翻搅。
当探照灯扫过林间,他听见范天雷疲惫的命令:“尸体全部运走,包括那个溺水的孩子...”光斑掠过树洞瞬间,何子轩看清了担架上盖着白布的瘦小尸体——那是村里放牛娃小栓子,左腕系着和自己一样的红绳。
暴雨淹没所有痕迹时,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探进树洞。
范天雷沾满泥浆的脸出现在缝隙外,眼底血丝密布:“想报仇就咬住这个。”
塞进来的布团带着柴油味,何子轩被拖出树洞裹进雨衣。
男人背着他蹚过暴涨的溪流,身后两名士兵正将小栓子的尸体绑上石块沉入深潭。
“从今天起,何子轩死了。”
范天雷的声音砸在雨幕里,冰冷如枪栓,“你要当个活着的幽灵。”
何子轩趴在男人湿透的背上,回头望向兄长倒下的地方。
月光刺破云层,照亮何卫东鲜血浸染的泥土——一只断指正指向北方,指尖凝着血珠。
那是他兄长留给世界的最后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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