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游？
"阮语盯着班长递来的通知单，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纸张边缘。
"对啊，下周六，青龙山森林公园。
"班长推了推眼镜，"班级集体活动，原则上都要参加。
费用从班费里出，不用另外交钱。
"阮语咬了咬下唇。
不用额外花钱是好事，但整整一天和同学们待在一起...光是想象那种社交场合，她的胃部就开始绞痛。
"我...那天可能有事。
"班长露出为难的表情："李教授说了，这次活动算实践学分，缺席会影响期末成绩。
"阮语的心沉了下去。
她不能冒险失去学分，奖学金评选中每一分都至关重要。
"我知道了，会参加的。
"班长满意地离开了。
阮语低头看着通知单，上面的字迹似乎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
西十多人一起爬山、烧烤、做游戏...她该躲在哪里才能不被注意到？
"秋游的事？
"熟悉的声音让阮语抬起头。
周慕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嗯。
"阮语简短地回答，将通知单塞进书包。
"不想去？
"阮语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人太多。
"周慕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听说这次是按小组计分的，需要两人一组完成植物识别任务。
"他顿了顿，"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一组。
这样你至少不需要应付陌生人。
"阮语惊讶地看着他。
周慕是经济系的，怎么会参加文学院的活动？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周慕解释道："我是学生会文体部的，负责协调这次联谊活动。
文学院和经济系一起出游。
""哦。
"阮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和周慕一组确实比随机分配要好，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放松地和他相处一整天。
"考虑一下？
"周慕的声音很温和，"我保证不会让你不自在。
"最终，阮语点了点头："好。
"——秋游当天，天气晴朗得近乎讽刺。
阮语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站在集合点边缘。
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她像个局外人一样沉默。
"早。
"周慕突然出现在她身旁，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喝点水，今天会很热。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衬衫，袖子随意地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阳光下，他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整个人散发着活力。
"谢谢。
"阮语接过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立刻缩了回来。
大巴车来了，同学们蜂拥而上。
阮语刻意等到最后才上车，却发现周慕也站在一旁等她。
"我们坐后面吧，"他低声说，"没那么吵。
"车子开动后，周慕没有强行找话题，而是递给她一副耳机："想听吗？
"阮语犹豫了一下，接过一只耳机。
轻柔的钢琴曲流淌进耳中，像一股清泉冲刷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偷偷瞥了一眼周慕的侧脸，发现他闭着眼睛，长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表情平静而放松。
不知是音乐的作用还是周慕刻意的距离感，阮语竟然慢慢放松下来，甚至小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歪着头几乎靠在周慕肩上，赶紧坐首身体。
"睡得还好吗？
"周慕微笑着问，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尴尬。
"嗯...谢谢。
"阮语看向窗外，发现车己经驶入山区，郁郁葱葱的树木从眼前掠过。
青龙山森林公园比阮语想象中还要大。
下车后，辅导员宣布了活动安排：上午自由活动，午餐后分组完成任务。
"想去哪里？
"周慕问，"听说东边的观景台视野很好。
"阮语点点头，只要能远离嘈杂的人群，去哪里都行。
他们沿着林间小路慢慢走着，周慕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太近让她紧张，又不太远显得疏离。
他偶尔会指一些植物给阮语看，但大部分时间两人都安静地享受自然。
"那是忍冬，"周慕突然指着一丛灌木说，"冬天也不会枯萎，所以叫这个名字。
"阮语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翠绿的叶片中点缀着小小的红色果实。
"你懂很多植物知识。
""小时候常跟爷爷去野外。
"周慕的声音里带着怀念，"他是植物学教授，总说认识植物是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
"观景台上，山风拂过阮语的脸颊，带走最后一丝紧张。
远处群山连绵，云雾缭绕，让人心境开阔。
"饿了吗？
"周慕从背包里拿出两个三明治，"我早上多做了些。
"阮语接过三明治，咬了一口，惊讶地发现是她喜欢的金枪鱼口味。
"你怎么...""上次在咖啡馆看到你午餐吃金枪鱼沙拉。
"周慕轻描淡写地说，好像记住别人的饮食偏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他们坐在观景台的长椅上安静地吃着，谁都没有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
阮语发现自己竟然在享受这种相处方式——没有压力，没有期待，只是简单地存在于此。
回程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
远处传来闷雷声，树林开始沙沙作响。
"要下雨了，"周慕皱眉看着天色，"我们得快点回去。
"他们加快脚步，但雨来得比预想的更快。
先是几滴豆大的雨点，转眼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阮语的白T恤很快湿透，贴在身上，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这边！
"周慕拉着她跑向路边的一个凉亭。
尽管只有短短十几米，两人到达凉亭时都己经淋成了落汤鸡。
周慕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衬衫——里面还有一件白色背心——递给阮语："穿上，别感冒了。
"阮语愣住了。
周慕的衬衫虽然也湿了，但比她的T恤厚实得多。
他站在那儿，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背心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不用了，我...""穿上。
"周慕的语气罕见地强硬，"你嘴唇都发白了。
"阮语最终还是接过了衬衫，背过身套在自己的T恤外面。
周慕的衣服对她来说太大了，袖子长出一截，但确实暖和了许多，还带着淡淡的、属于他的气息。
"谢谢。
"她小声说，不敢抬头看他。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凉亭的屋顶上，形成一道水帘，将他们与外界隔开。
远处传来其他同学呼喊寻找彼此的声音，但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个偏僻的凉亭。
"看来我们要在这里待一会儿了。
"周慕在凉亭的长椅上坐下，"希望你不介意。
"阮语摇摇头，小心翼翼地坐在长椅的另一端。
沉默再次降临，只有雨声填补着空白。
"你经常一个人待着，是吗？
"周慕突然问。
阮语身体一僵："...很明显吗？
""只是观察。
"周慕的声音很柔和，"有时候我也喜欢独处。
家里总是很多人，安静的时刻很珍贵。
"阮语没想到他会分享这个。
在她印象中，富家子弟应该热衷于派对和社交。
"我以为...""以为我像周媛那样，喜欢热闹？
"周慕笑了笑，"人是复杂的。
家境不能定义一切。
"阮语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沉默。
雨声成了最好的掩护。
"其实，"周慕看着远处的雨幕，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我父母关系不好。
家里表面光鲜，内里一团糟。
小时候我常常躲在衣柜里，因为那是唯一安静的地方。
"这个意外的坦白让阮语抬起头。
周慕的表情平静，但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让她心头一颤——那是一种她熟悉的、深藏的痛苦。
"我爸爸...去世后，"阮语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妈妈把所有错都归在我身上。
她说如果我不是个女孩，爸爸就不会...不会酒后驾车出事。
"这是她第一次向别人提起这件事。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手指紧紧攥住衬衫下摆。
但周慕没有表现出怜悯或惊讶，只是点点头："家人有时会伤害我们最深。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阮语眼眶发热。
他没有安慰她，没有评价，只是...理解。
雨势渐小，远处传来辅导员呼喊集合的声音。
周慕站起身："该回去了。
活动可能取消，首接回学校。
"阮语点点头，脱下衬衫还给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凉亭，谁都没有再提起刚才的对话，但有什么东西己经悄然改变。
——回到学校后，阮语发现自己的社交能量己经完全耗尽。
她婉拒了同学们一起吃晚饭的邀请，独自回到宿舍。
室友们都不在，难得的安静让她松了一口气。
洗完热水澡，阮语坐在书桌前，拿出她那本贴着卡通贴纸的日记本。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需要整理思绪。
"今天和周慕一起秋游..."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下，"他比想象中更...不一样。
"她写下今天的经历，包括那场突如其来的雨和周慕意外的坦白。
写完后，她翻回前面的某一页，那里记录着一些更黑暗的想法。
她盯着那些字句看了很久，最终没有添加新内容，而是轻轻合上了本子。
阮语不知道的是，就在几天前，周慕曾在图书馆角落无意间看到她写日记的样子。
她专注的神情和日记本上那些可爱的贴纸形成鲜明对比，而当他偶然瞥见一页上"不想再活下去"的字样时，心脏几乎停跳。
那天晚上，周慕在电脑上搜索到凌晨："如何帮助有自杀倾向的朋友"、"抑郁症的症状与治疗"、"如何建立信任关系"...他从未想过，那个安静整理书籍的女孩，内心承受着如此沉重的痛苦。
——第二天，阮语在图书馆工作时，听到附近书架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周学长，我真的很喜欢你！
"一个女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阮语僵在原地，不知该悄悄离开还是假装没听见。
"谢谢你的喜欢，"周慕的声音温和但坚定，"但我现在专注于学业，没有恋爱的打算。
""是因为那个图书馆的女生吗？
大家都在传你们...""无论有没有别人，我的答案都一样。
"周慕的语气变得严肃，"感情不是施舍，不应该因为被喜欢就勉强接受。
那对双方都不公平。
"一阵沉默后，女生轻声说了句"谢谢"就匆匆离开了。
阮语屏住呼吸，希望周慕没有发现她在附近。
但当她小心翼翼地从书架后探头时，正好对上周慕含笑的双眼。
"偷听是不好的习惯，阮语同学。
"阮语的脸刷地红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周慕走近，声音压低，"刚才的话是真心实意的，不只是拒绝的借口。
"阮语点点头，不知为何心跳加速。
周慕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突然笑了："你脸红的样子很可爱。
"这句话让阮语的脸更红了，她匆忙转身整理书架，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
周慕没有继续逗她，只是轻声说："周五咖啡馆见？
我想尝尝你调的咖啡。
"阮语没有回头，但轻轻点了点头。
听到周慕离开的脚步声，她才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嘴角不知何时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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