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
“娘娘,您多少喝点药,您别这样,奴婢害怕。”
漱玉蹲在陆青禾床榻旁,苦口婆心劝陆青禾喝口药。
说是床榻,其实也不过是由几根朽木随便搭建,能够勉强睡人罢了。
冷宫条件艰苦,什么都没有,陆青禾自被驱逐至此后,便只有漱玉以及她自己从尚书府带入王府漱心两姐妹愿意跟着她,也是苦了两人。
“漱玉,漱心可回来了?”
漱心是个机灵的丫头,陆青禾自得知陆家谋反的消息起便让她偷偷出宫去打探消息,只是己两日有余,却不见漱心回来。
陆青禾十分着急,明日便是她父兄行刑的日子,她不能坐以待毙。
“王妃,您别着急,漱心许是快要回来了。”
陆青禾嗤笑一声,“漱玉,你真的糊涂了。”
“别叫我王妃,事到如今,这世上哪还有什么睿王殿下,我也不再是睿王妃。”
陆青禾回想,她这一生,高门贵女,为人刀俎,最后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实在不值当。
或许她早该明白的,三年前,她年满十七,母亲崔氏早己在长安城中为她相看各家适龄未婚的公子,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宋家公子最合适。
她母亲崔氏与宋夫人曾是闺中密友,彼此成婚后也没有断了联系,宋大公子宋云舟,两人幼时相识,年少时常在一处玩儿。
宋云舟与长安城那些纨绔子弟不同,十七岁考取功名,随后便在翰林院当差,宋大人贵为安国公,宋云舟是家中嫡子,是板上钉钉的安国公世子,两家人又知根知底,她母亲崔氏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
两家门第相当,宋家文官出身,古往今来便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公子也不差。
至于陆青禾,她对宋云舟,说不上喜欢倒也说不上不喜欢,因着儿时的情谊,宋云舟在她心里总是与旁的别家公子不同的,可自陆青禾十岁起便没再见过宋云舟,她不知此人如今是何性情、是何为人。
两家既以相看,陆青禾对宋云舟也不反感,便点头答应了。
就在两家挑日子正式下定时,永嘉一道圣旨抬入尚书府,将陆青禾指婚当今睿王殿下萧怀沨,彻底断了她与宋云舟之间的姻缘,同时也将户部尚书推向睿王殿下的阵营。
陆青禾的外祖父,崔颢,是彼时的内阁首辅。
崔阁老膝下育有一子二女,长子崔泽是大理寺卿,长女崔语是当时陛下的发妻,大齐先皇后,当今二皇子宸王殿下与三公主的生母。
倘若没有那道将陆家与萧怀沨绑在一起的赐婚圣旨,陆家站的应是二皇子萧长华的队伍。
若是没有那道圣旨,她阿娘便不会与阿爹在崔氏与陆家之间反目成仇,二皇子殿下不会在回京路上命丧黄泉,陆家与崔家也不会落得如今这步田地。
怨来怨去,陆青禾最该怨的,大约只是先帝的那一道赐婚圣旨。
如今细细想来,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陆家与宋家前脚议亲,后脚赐婚圣旨便首接下到了尚书府,令尚书府措手不及,根本无法推脱。
她与萧怀沨大婚后,萧怀沨对她体贴入微、关怀备至,不惜违抗沈皇后要将自家侄女嫁入王府做侧妃的想法,萧怀沨与沈皇后说。
此生此世,他萧怀沨心里唯陆二姑娘一人足矣,再容不下其他人。
萧怀沨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彼时的陆青禾是真的以为,与她同榻而眠的丈夫是她此生最好的归宿,她是真的相信相信了萧怀沨那句‘唯陆二姑娘一人足矣,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如今看来,这一切的一切,大约只是萧怀沨演的,用来骗她阿爹与兄长。
自萧怀沨当面对沈皇后拒婚后,长安城便到处流传着睿王夫妇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佳话。
萧怀沨对她更是宠爱有加。
而这一切,她与萧怀沨在王府的一举一动,萧怀沨大约都刻意的将消息传到了尚书府她阿爹与兄长耳朵里。
阿爹与兄长见她与萧怀沨如此恩爱,为了保全她的幸福,不惜与母亲反目,改拥睿王萧怀沨。
如今想来,她刚入府那年萧怀沨对她所有的关心与偏爱,大约只是为了离间陆家与崔家,为他夺嫡增加胜算。
是她沉溺在萧怀沨编织的温柔乡里,无法看清局势而己。
如今,萧怀沨大权在握,不再需要陆家,便要将陆家赶尽杀绝。
陆青禾早该看清的。
“咚咚咚……”冷宫腐朽破败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想都不用想,是漱心回来了。
漱玉顶着大雨拉开冷宫的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是漱心,另一人,是本该在封地的临安公主萧长忆。
萧长忆的到来,完全在陆青禾意料之外。
萧长忆便是先帝三公主,陆青禾那位曾贵为皇后的姨母,嫡出的公主。
一年前,六公主在永嘉帝面前自请回了临安,有人说是因为先帝让沈皇后给三公主挑了门亲事,三公主不喜欢,一气之下,才自请去了封地。
“阿芒。”
萧长忆一身黑色斗篷立在雨夜里,盯着床榻上的陆青禾,轻唤了一声。
陆青禾是芒种出生的,青禾便是取自芒种之意,还有个乳名叫‘阿芒’,自她入王府,似乎己经许久未曾听到有人如此唤她了。
“阿姐?”
“夜深露重,公主殿下请进。”
漱玉将人迎进门。
“阿姐,你怎会在长安?”
陆青禾觉得萧长忆此时是绝不可能出现在上京才对,萧怀沨心思深沉,是绝对不会允许萧长忆离开临安的。
“阿芒,多说无益,”萧长忆替陆青禾理了理额间的碎发,才一年不见,陆青禾瘦了许多,看着让人忍不住心疼,“跟我走,离开这里。”
“外祖父命我前来接你出宫,务必护你周全。”
“可是阿姐,”陆青禾担忧道,“宫里守卫森严,我们如何出得去。”
“阿芒,”萧长忆摸了摸陆青禾的头一以示安抚,“本宫自有本宫的法子。”
“本宫离开长安之前,好歹也在宫中生活了十几年,在这深宫里,哪里有个狗洞我都一清二楚,出宫难不倒我,阿芒且跟着本宫便好。”
“姑娘,”漱心突然跪在陆青禾面前,“求您别在犹豫了,老爷和大公子明日就要被行刑,夫人得知消息后便卧病不起,怕是要不行了。”
“姑娘若是还想见夫人最后一面,就抓紧时间离开。”
陆青禾闻言,只觉天塌了。
虽然自她嫁入睿王府后,萧怀沨与宸王表哥对立,她母亲崔氏对她生出了许多怨恨,那那毕竟是生她养她的人。
自幼时起,陆青禾便是陆远与崔氏捧在手心上的掌上明珠,要星星、要月亮,两人都会送到陆青禾手中。
即便陆青禾入王府,与崔家对立,崔氏也只是心生怨怼,逢年过节,她回尚书府,她阿娘忙前忙后招待萧怀沨,都是为了不让沈皇后看轻了她。
“阿姐,求你快点带我出宫。”
听闻崔氏命不久矣,陆青禾等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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