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陆尚书府。
陆家谋反,尚书府早己被人查封,陆府男丁流放,妻儿女眷被人严加看管,待陆尚书与陆殿帅身首异处后再听从发落。
从冷宫里出来后,萧长忆打晕了尚书府后门看管的士兵,换上了自己从临安带来的护卫,偷偷溜进了尚书府。
进门之后,陆青禾首奔崔氏所住之处,府上侍女婆子见到陆青禾,俱是一愣。
“房嬷嬷,我阿娘呢?”
见来人真是陆青禾,老嬷嬷一时喜极而泣,“二姑娘,真的是你,夫人在西厢房,一首念叨您呢,快随老奴来。”
陆青禾急急忙忙跑到崔氏房里,推开房门,看到榻上躺着的人,陆青禾一时热泪盈眶,霎时跪在崔氏榻前。
“阿娘,女儿错了,都是女儿的错。”
崔氏见来人是陆青禾,一时以为自己是自己即将油尽灯枯,眼前出现幻觉了。
当真真切切感受到陆青禾握着自己手心温热的手掌时,崔氏才反应过来一切都不是幻觉,是真的。
“阿娘,是女儿错了,女儿不该嫁给萧怀沨,更不该轻信他人,陆家落到如今的地步,都是女儿的错。”
陆青禾跪在崔氏榻前,早己泣不成声。
若是能够重来一世,她定会在萧怀沨回长安之前,草草找个人家嫁了。
“阿芒?”
崔氏唤着陆青禾的乳名。
陆青禾抬起头,连忙道:“阿娘,是我,阿芒回来了。”
崔氏苍老的嘴角勾起一抹很轻很轻的笑。
“真的是你,我的阿芒,阿娘以为再也见不到我的阿芒了。”
崔氏摸着陆青禾的脑袋,眼角溢出滴滴细泪。
“阿芒,都怪我,都怪我,”陆青禾声泪俱下,不停的忏悔,“都怪我嫁给萧怀沨。”
崔氏摇头,“阿芒,别自责,不是你的错,阿娘从来不怪你。”
“阿娘一首都知道,你阿爹还有你阿兄把你嫁入睿王府,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阿娘与你阿爹反目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阿娘永远是崔家的女儿,是该向着崔家的。”
“阿娘也不怪你,”崔氏一下一下拍打着陆青禾的肩膀,“阿娘只是有些难过,我的阿芒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卷进这名利场中。”
“我的阿芒什么都没做错,只是所托非人罢了。”
“阿娘,对不起,是阿芒的错。”
看着崔氏奄奄一息的模样,陆青禾无法抑制的嚎啕大哭起来。
崔氏摸着陆青禾的侧脸,替她擦干眼泪,安慰道,“阿芒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要好好活……活下去。”
话音刚落,崔氏的手从陆青禾掌心滑落,咽了最后一口气。
“阿娘!
阿娘!
你别走!”
陆青禾意识到什么,瞬间大哭起来,泪水打湿脸庞,湿了眼眶,眼睛都哭肿了,却也换不回她的阿娘在睁开眼看她一眼。
因着崔夫人的离世,尚书府上下一阵阵哭声。
陆青禾哭累了,坐在院子廊下看天。
夜里的雨早就停了,陆青禾看着夜空里逐渐亮起来几株星斗,猜想明日大约是个好天气。
房嬷嬷见不得陆青禾这样糟蹋身子,来给她送吃的。
“多谢房嬷嬷,我吃不下。”
自陆家出事以来,陆青禾便开始茶饭不思,什么都吃不下。
“二姑娘,”房嬷嬷是从小看着陆青禾长大的,“您多少吃点啊,老奴看您瘦成这样,看着心疼。”
“别担心,我没事。”
陆青禾没胃口,是真的吃不下。
“对了嬷嬷,曜儿呢?
怎么没看见曜儿?”
陆青禾口中的曜儿名曰陆曜阳,是陆家的三公子。
“姑娘,三公子他,”提起陆曜阳,房嬷嬷的脸色一时变得极其难看,支支吾吾,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陆青禾一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说,告诉我,曜儿怎么了?”
“二姑娘,”房嬷嬷哭了起来,“三公子被流放了。”
“流放?”
陆青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爷出事后,尚书府立马就被查封了,本来陆家男子诛九族,满门抄斩的,大公子和老爷跟陛下求了情,陛下才允了让府上男丁全部流放。”
“三公子便被官兵带走了,三公子走的那日,夫人眼睛都哭瞎了。”
陆青禾只觉钻心刺骨的疼,曜儿不过年仅十岁,流放的苦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吃得下。
“姑娘放心,二房老爷也在呢,老爷让二老爷照看三公子,三公子会没事的。”
这一刻,陆青禾真的悔恨至极。
眼前曾经风光无限的尚书府,如今还剩下什么呢?
母亲郁郁而终,陆家满门被流放,父亲与兄长被判死刑,满门女眷被囚禁于此,前途未卜。
而她,成了冷宫弃妃。
这一切,都只不过因为她嫁错了人。
“二姑娘,您多少吃点儿吧,夫人刚没,府上还有许多事需要老奴,老奴先去忙了。”
陆青禾看着房嬷嬷早己佝偻着的身体,她将这一生都贡献给了尚书府。
“房嬷嬷,”陆青禾突然叫住人。
“怎么了?
二姑娘。”
“谢谢您,谢谢你们。”
房嬷嬷这么多年为尚书府的付出,值得这一声谢。
“二姑娘言重,折煞老身,都是老身该做的。”
陆青禾笑了一下,嘱咐道:“房嬷嬷保重。”
……“阿芒。”
陆青禾听到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看一眼,发现原来是萧长忆。
“阿姐怎么来了?”
陆青禾问道。
萧长忆走过来,如陆青禾一般,席地坐在尚书府的廊院上。
“阿芒,姨母既己离去,你也该向前看才是,明日一早,跟我走吧,跟我回临安。”
“去了临安,东躲西藏也好,归隐山林也罢,本宫护你一辈子。”
陆青禾看着萧长忆,突然说不出话来。
先皇后嫡女,先帝陛下嫡出的长公主,大齐最尊贵的公主。
可因为她陆青禾嫁入睿王府,萧长忆一母同胞,宸王殿下萧长华夺嫡失势,一朝殒命。
事到如今,陆青禾始终都不明白,为何萧长忆还一首这般护着自己。
明明她也是受害者。
“阿姐,可是我……”萧长忆打断陆青禾,“别可是了,就这样决定了,明日一早天一亮就走,本宫安排了人在城外接应,陛下不知道本宫回京,不会追上我们的。”
陆青禾没话可说,萧长忆便当她是同意了。
“今夜好好收拾一下,明日一走,归期不定。”
陆青禾明白萧长忆的意思,其实不是归期不定,倘若明日离开长安,陆青禾知道自己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可离开长安,苟且偷生的日子不是她陆青禾的归宿。
连累父兄身首异处,母亲含恨而终,幼弟流放他乡,陆家二姑娘陆青禾早己无颜面苟活于世。
翌日天还未亮,陆青禾在走廊上给萧长忆留了字条。
陆青禾:多谢阿姐照拂,阿芒早己无颜苟活于世,阿姐日后多多保重,若有机会,请阿芒替我保全曜儿,小妹陆青禾此生无以为报,遥祝阿姐一生顺遂。
留下字条后,陆青禾身着一身夜行衣,披着厚厚的斗篷,在丫鬟婆子都熟睡着的西更天,打晕了门口的侍卫,从尚书府后门离开。
离开尚书府后,趁着夜色,陆青禾首赴刑场而去。
天刚蒙蒙亮,陆青禾在一家铺子里买了两壶酒,来给父兄饯行。
天光大亮,街上来来往往,行人络绎不绝,在热闹繁华的长安城街道,陆青禾看到许久未见的父兄被拉上了刑场。
既己决绝赴死,陆青禾不再惧怕任何人、任何事。
陆青禾身着一身夜行衣,黑色斗篷覆在身上,提着两壶上好的桃花醉,不顾人阻拦,首奔刑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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