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的兵马俑坑里，藏着好多好多站得笔首的泥人将军。
他们穿着硬邦邦的盔甲，手里握着生锈的小剑，脸蛋上糊着两千岁的泥巴，眼睛老是瞪得圆圆的，像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
阿月第一次来的时候，小鼻尖贴着玻璃罩子，小声说：“泥人将军们，你们见过我弟弟小石头吗？
他扎着冲天辫，爱捏泥巴小马。”
风从坑口吹进来，卷起一点点土渣渣，泥人们动也不动，只有最前面那个将军的睫毛上，落了一粒蒲公英的绒毛。
那天晚上，阿月偷偷溜进兵马俑坑，怀里揣着小石头最喜欢的布老虎。
“呜——”她蹲在将军脚边哭起来，眼泪啪嗒掉在将军的脸颊上，刚好掉进一条细细的裂缝里。
“阿嚏！”
一声超响的喷嚏吓得阿月蹦起来！
她看见泥将军的眼皮“咯吱”动了一下，嘴巴里掉出几块干泥巴：“小姑娘，你的眼泪像小水珠炮弹，砸得我鼻梁骨痒痒！”
阿月揉揉眼睛：“你……你会说话呀？”
将军活动了一下脖子，“咔吧咔吧”的声音像掰脆饼干：“睡了两千多年，第一次有热乎乎的眼泪流进我的泥缝里。”
他低头看看阿月手里的布老虎，“找弟弟是吗？
夜里跟我走，我的泥马跑得比风还快！”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泥马突然“噗通”踏出土坑，鬃毛上还挂着泥土疙瘩，却“嘶溜溜”地喷出白雾。
将军把阿月抱上马鞍，自己跨坐在前面，铠甲上的云纹蹭得阿月痒痒的。
“抓紧我的泥巴腰带！”
将军一甩缰绳，泥马“哒哒哒”跑起来，西蹄下面竟飘着亮晶晶的光。
他们飞过麦田，飞过城墙，阿月看见下面的灯火像撒了一地的糖豆。
“将军，你看！
那是小石头的布老虎！”
在函谷关的草丛里，阿月捡到了那只掉了耳朵的布老虎，将军立刻把自己的青铜箭头系在上面，箭头凉丝丝的，像块小冰块。
可是泥做的身子最怕下雨。
那天晚上，他们追到渭水边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
将军的肩膀“簌簌”往下掉泥渣，铠甲上的云纹被冲得毛毛糙糙，像融化的巧克力。
“将军，你流血啦！”
阿月摸他的脸，手上全是湿乎乎的泥。
“别管我！”
将军咬着牙催马，泥马的腿己经软得像年糕。
雨幕里，破庙的火光一闪一闪，小石头正蹲在里面画小马呢！
阿月“哇”地扑过去抱住弟弟，再回头时，泥马“扑通”倒在泥水里，变成了一滩糊糊，将军靠着庙门慢慢往下滑，他的眼睛还亮着，像两颗快要熄灭的小蜡烛。
“找到就好……”将军的声音轻轻的，“泥人不能碰水，就像雪人不能晒太阳……”他的手化成了泥浆，只有胸前的青铜箭头还插在泥堆里。
阿月捡起箭头，眼泪滴在泥堆上，和将军的身体混在一起，变得暖暖的。
后来，阿月在城墙根下种了棵小树苗。
奇怪的是，树干上天生就有云纹花纹，像将军的铠甲。
每当风吹过树叶，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将军在说：“今天有没有乖乖吃饭呀？”
春天的时候，树苗会开出小小的黄花，花瓣上凝着的露珠，亮晶晶的，就像两千年前那个晚上，陶土将军第一次流下的、热乎乎的眼泪。
如果你在西安的城墙边听见树叶沙沙响，说不定是将军在跟你说悄悄话呢——他呀，还在偷偷守护着所有找到家人的小朋友哦！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