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沉香袅袅，端懿皇后槿按虚弱地倚在金丝楠木榻上，苍白的指尖死死攥着绣着并蒂莲的锦帕。
两个襁褓被宫女小心翼翼抱在怀中，其中裹着二公主慕瑶的襁褓微微晃动，发出细碎的嘤咛。
"皇上说我偏心？
"槿安猛地撑起身子，扯动了产后未愈的伤口，疼得她倒抽冷气，"都怪这个孽障！
从出生就不跟我亲近，定是她勾得皇上一气之下走了！
"她死死盯着宫女怀中粉雕玉琢的小脸，眼中满是怨毒。
宫女战战兢兢将慕瑶放在榻边，行礼后退下。
槿安撑着身子凑近，看着襁褓中安静的婴儿，胸中怒火愈燃愈烈："本宫问你，本宫难道没有抱过你？
都是因为你！
皇上才会走的！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吓得慕瑶小嘴一撇，爆发出尖锐的啼哭。
"像你这种东西，本宫生你有什么用！
"槿安怒不可遏，用戴着护甲的手重重顶了顶慕瑶的脑袋。
小婴儿哭得更凶，西肢在空中胡乱挥舞，泪水顺着通红的脸颊滑落。
这哭声却突然让槿安心头一颤，想起方才意欢被抱来时安静乖巧的模样，语气不自觉软了几分："你哭什么？
该哭的是本宫！
谁叫你这么不争气！
"可当慕瑶的哭声越来越大，槿安的耐心彻底耗尽。
她突然想起皇上抱着慕瑶时满脸的笑意，想起他说"这孩子生得真是可爱"，妒火再次吞噬理智："不像意欢，靠近本宫便不哭了。
你只会给本宫找麻烦！
"她又狠狠戳了戳慕瑶的额头，首到小婴儿哭得气都喘不过来。
就在这时，慕瑶突然停止啼哭，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槿安，肉乎乎的小手抓住她的指尖。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槿安呼吸一滞，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碰。
她鬼使神差地掏出帕子，擦拭慕瑶嘴角的口水，语气不自觉温柔起来："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然而这份温柔转瞬即逝。
当宫女将大公主意欢抱来时，槿安立刻将慕瑶推到一边，迫不及待接过意欢，满脸都是疼爱："乖孩子，还是你最讨额娘喜欢。
"她冷冷瞥了眼哭闹的慕瑶，不耐烦地吩咐："把二公主带下去！
"养心殿内，鎏金龙纹烛台上的红烛明明灭灭。
皇上杉杉捏着密奏的手指节泛白，案头钦天监连夜送来的折子上，"星象异动，宫闱有厄"八个朱砂字刺得他眼眶发疼。
"来人，把二公主带来。
"他的声音惊飞了檐下栖息的白鸽。
当宫女抱着慕瑶跨过门槛时，原本阴沉的天色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闷雷。
杉杉望着襁褓里粉雕玉琢的小脸，那孩子正攥着襁褓边缘的金线，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殿内的蟠龙柱。
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婴儿肉乎乎的脸颊，换来一声软糯的"咿呀"。
笑意还未达眼底，他的余光瞥见奏折上的字迹，心口猛地一沉。
收回手时，袖摆扫过案上的翡翠镇纸，发出清脆的声响。
"孩子啊，"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你别怪皇阿玛心狠。
"指尖最后一次抚过婴儿柔软的胎发，那温度透过指尖灼烧着他的良心，"朕知道你母妃现在不待见你，既然如此......朕就先把你送到撷芳斋养着。
"殿外暴雨倾盆，慕瑶突然放声大哭。
杉杉别过脸，朝候在一旁的太监挥了挥手："送去吧，再去告诉皇后一声。
"看着宫女抱着孩子消失在雨幕中，他摸出怀中的玉佩——那是意欢满月时掉落的，此刻在掌心沁着凉意。
钟粹宫的铜雀风铃在风中摇晃，新入宫的念常在攥着汗湿的帕子，盯着坤宁宫朱红的宫门。
她好不容易拦住一个路过的宫女，强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姑姑帮我通报一声，嫔妾来给娘娘请安。
今日刚入宫，许多规矩不懂，所以来迟了，请娘娘责罚。
"跨过门槛的瞬间，熏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
念常在强压下心头的紧张，蹲身行了个万福礼："嫔妾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话音未落，头顶便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不懂规矩！
刚进宫必须向本宫行叩拜大礼！
学了规矩还不懂？
"念常在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抬头时正对上端懿皇后怀里熟睡的意欢。
烛光下，小公主眉心的红点红得刺目，像一滴凝固的血。
她慌忙低头："嫔妾知罪，请娘娘责罚！
""起来吧。
"槿按轻轻拍着意欢，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银针，扎在念常在身上，"本宫刚生产完，不宜生气。
这次就不罚你了，再有下次......"她故意拖长尾音，吓得念常在连连保证："嫔妾日后定当遵守宫规，全力侍奉皇上和娘娘！
"就在这时，珠帘突然叮咚作响。
"皇上驾到——"李玉尖细的嗓音穿透重重宫闱。
槿安抱着意欢慌忙行礼，却因跪坐太久险些摔倒。
杉杉抢步上前扶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中衣传来，带着熟悉的龙涎香气息。
"快起来吧。
"他顺势接过意欢，指尖擦过女儿柔嫩的脸颊。
小公主突然瘪了瘪嘴，发出小猫般的呜咽。
槿安望着丈夫身上未干的雨水，轻声问："皇上怎么来了？
不是生气了吗？
"话落才惊觉失言，下意识咬住下唇。
杉杉低头逗弄着意欢，漫不经心地反问："怎么穿得这样素净？
"见她欲言又止，突然笑出声，"给我看呀，无论淑仪怎么穿都是好看的。
"这话惹得槿安脸颊泛红，心中的委屈却并未消散："照顾公主便无心争宠了，打扮得那么妖艳给谁看呢？
"殿内气氛一时缱绻。
杉杉望着妻子眼下淡淡的青影，突然想起童年时蜷缩在储秀宫角落的自己。
母妃总把最好的都留给皇兄，他只能隔着门缝，看他们在暖阁里吃蜜饯。
"淑仪，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不自觉放柔，"我小时候就不受皇额娘宠爱，寄人篱下......我不想再让慕瑶寄人篱下，受到额娘的冷落。
"怀中的意欢突然爆发出一声啼哭，小脸涨得通红。
杉杉慌了神，学着乳母的样子轻轻摇晃，却见女儿的脸色越来越紫。
"传太医！
快传太医！
"他的吼声震得梁上的流苏剧烈晃动。
槿安踉跄着扑过来，发间的步摇勾住了他的龙袍。
当太医跪地说出"心病"二字时，窗外的雨突然下得急了。
槿安只觉耳边嗡鸣作响，眼前浮现出慕瑶出生那日暴雨倾盆的景象。
她死死攥着意欢的襁褓，指甲几乎掐进女儿肉里："都是她......都是因为那个灾星！
"话音未落，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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