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亭的铜灯在晨雾中明明灭灭,苏妄言握着焚心盏的手仍在颤抖。
盏中火焰比昨夜明亮几分,却在照见云澜心口的琉璃铃铛时,泛起诡异的黑色纹路——那是她昨夜用自己的血激活焚心盏的代价。
“疼吗?”
她轻声问,指尖悬在云澜伤口上方,不敢触碰。
云澜靠在亭柱上,银发垂落遮住半张脸:“三千年了,这点痛算什么。”
他抬手扯下腰间的太虚镜玉佩,递到她掌心,“用它盖住碎片,能暂时压制魔气。”
玉佩触到皮肤的瞬间,苏妄言心口一阵刺痛。
脑海中闪过零碎画面:金碧辉煌的神殿里,年轻的神尊将玉佩挂在少女颈间,少女红衣似火,腕间系着与她相同的琉璃铃铛。
“这是……”她猛地抬头,却发现云澜闭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像是在逃避她的目光。
“别想太多。”
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昨夜那些阴差,都是被噬魂幡操控的。
真正的幽冥司……”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钟声打断。
幽冥司主殿方向腾起紫色烟雾,那是阎君殿召集所有阴差的信号。
云澜脸色微变,挣扎着站起身:“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等等!”
苏妄言抓住他的袖口,触到那截褪色红线,“昨夜那个黑衣男子,他说你是……阿言!”
云澜突然提高声音,惊鸿剑残片在他腰间微微震颤,“记住,无论听到什么传言,都不要相信。”
他顿了顿,声音放柔,“尤其是关于‘镜主’和‘盏灵’的。”
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带着几分仓皇,苏妄言望着他广袖下露出的莲花吊坠,想起《幽冥百鬼志》里的记载:“莲开七瓣,一瓣一魂。”
难道云澜身上,藏着不止一个灵魂?
三百年前·太虚境沈云舟跪在镜湖旁,掌心托着支离破碎的焚心盏。
盏中残魂发出微弱的光芒,那是他用全部灵力护住的焚心盏灵。
镜壁突然浮现上古铭文,他咬破舌尖,用血在盏底刻下往生咒,每一笔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
“舟儿,你在做什么?”
天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云舟转身,看见母亲身着绣着太虚镜纹的华服,腕间戴着与云澜相同的玉佩。
她指尖凝聚天雷,却在看到他心口的琉璃铃铛时骤然变色:“你竟用自己的心头血温养盏灵?
你可知这会让你元神分裂?”
“元神分裂又如何?”
沈云舟握紧焚心盏,残片刺破掌心,“她为我魂飞魄散,我连这点代价都不敢付吗?”
天后叹息着摇头:“你父亲当年也是为了焚心盏灵而死,这是天道的诅咒。
舟儿,回头吧,天庭需要完整的镜主。”
现世·孟婆亭苏妄言被突然的头痛拉回现实。
她踉跄着扶住桌案,看见自己映在铜锅上的倒影——左眼下方的血痕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纹路,形状竟与云澜心口的铃铛碎片一模一样。
“苏妄言!”
尖锐的呼喊声从殿外传来。
七名阴差冲进孟婆亭,他们脸上戴着骨雕面具,手中的哭丧棒缠着褪色红线。
苏妄言祭出焚心盏,却发现火焰在接近他们时自动转向,反而灼烧她的掌心。
“阎君有令,”为首的阴差举起锁链,“将染魔的孟婆钉入往生棺!”
锁链触到她手腕的瞬间,云澜的太虚镜玉佩突然发出强光。
苏妄言听见一声清越的剑鸣,惊鸿剑残片从她袖中飞出,化作光幕挡在身前。
阴差们的面具应声碎裂,露出他们后颈的吞天蟒纹——与顾长安的魔纹一模一样。
“你们是魔域的人!”
苏妄言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铜锅。
孟婆汤泼在她脚边,竟在青砖上腐蚀出黑烟。
“聪明。”
阴差摘下面具,露出左脸的狰狞刀疤,“顾长安大人说了,只要你跟我们走,就饶云澜不死。”
苏妄言握紧焚心盏,盏中火焰突然暴涨三尺。
她想起昨夜黑衣男子(顾长安)的话,想起云澜刻的墓碑,突然笑了起来:“告诉顾长安,我苏妄言,从不会被威胁。”
火焰化作凤凰虚影冲向阴差,却在触到他们蟒纹的瞬间被吞噬。
刀疤阴差抓住她的手腕,锁链缠上她的脖颈:“看来你还不明白,你的业火红莲,早就被我们的魔气污染了。”
窒息感袭来的瞬间,苏妄言听见云澜的呼喊。
他从晨雾中冲来,惊鸿剑己恢复完整,剑气劈开阴差的同时,不慎划破她的衣袖——露出她上臂新浮现的魔纹,那是半朵业火红莲,与云澜心口的铃铛碎片拼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阿言,你的手……”云澜瞳孔骤缩,剑气不稳。
刀疤阴差趁机挥出哭丧棒,击中他的肩膀。
云澜单膝跪地,鲜血滴在苏妄言腕间的琉璃铃铛碎片上,碎片突然发出耀眼金光,与他心口的铃铛共鸣,竟在空中拼出完整的琉璃铃铛。
“原来……真的能拼合。”
苏妄言喃喃自语。
铃铛发出清越鸣响,孟婆亭的铜灯依次熄灭,唯有焚心盏的火焰愈发明亮。
云澜抬头看她,眼中倒映着跳动的火光,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阿言,用焚心盏烧了我的铃铛碎片。
这是阻止魔域的唯一办法。”
“不行!”
苏妄言摇头,“你会没命的!”
“我本就是个死人。”
云澜苦笑,“三百年前,我为了让你轮回,早己元神分裂。
现在的我,不过是一缕执念罢了。”
他握住她的手,将焚心盏按向自己心口,“相信我,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苏妄言颤抖着闭上眼睛,火焰触及皮肤的瞬间,她听见云澜压抑的呻吟。
当她再次睁眼时,看见琉璃铃铛碎片正在火焰中融化,云澜的身体逐渐透明,而她心口的魔纹,竟在吸收碎片的光芒后,变成了纯净的红色。
“记住,三日后月食……”云澜的声音越来越轻,“去往生桥洞,找顾长安……”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化作光点消散。
苏妄言扑了个空,只抓住他袖口的褪色红线。
阴差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刀疤男突然发出怒吼:“杀了她,夺取焚心盏!”
苏妄言握紧红线,焚心盏的火焰突然暴涨十丈。
她站起身,看着自己映在铜锅上的倒影——左眼下方的纹路己变成完整的琉璃铃铛,而她的瞳孔,不知何时变成了与顾长安相同的金色。
“你们不是想要焚心盏吗?”
她轻笑,火焰在指尖凝聚成骨刀的形状,“来拿啊。”
阴差们面面相觑,终于在她身上感受到魔尊的威压。
刀疤男率先转身逃跑,其他人紧随其后。
苏妄言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空虚。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红线,发现线尾的莲花吊坠不知何时裂开,露出里面的半块太虚镜碎片。
碎片上刻着一行小字:“镜碎灯灭,天道可弑。”
苏妄言愣住了。
原来云澜说的阻止魔域,不是消灭顾长安,而是……她不敢再想下去,将碎片收入衣襟。
晨雾逐渐散去,幽冥司主殿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那里传来阎君暴怒的咆哮。
她握紧焚心盏,朝往生桥方向走去。
三日后的月食,将会是一切的终结,或是新的开始。
而她,终于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孟婆,而是焚心盏灵,是可以与天道对抗的存在。
忘川河的水依旧泛着青灰,曼珠沙华却在她经过时自动让开道路。
苏妄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业火红莲正在缓慢生长,每一片花瓣都闪烁着琉璃的光泽。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命运不再被轮回束缚,而是握在自己手中。
桥洞下的青铜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吞天蟒纹的眼睛似乎比昨夜更亮了些。
苏妄言伸手触碰门板,感受到里面传来的脉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沉睡,等待苏醒。
“等着吧,顾长安。”
她轻声说,“三日后,我会亲自来取你的答案。”
晨风吹过,琉璃铃铛的碎光从她指间滑落,掉进忘川河,激起一圈圈涟漪。
苏妄言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突然想起云澜消失前的眼神——那不是绝望,而是解脱。
或许,他早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早己做好了消失的准备。
她握紧红线,转身走向幽冥司主殿。
不管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要查清楚真相,为自己,为云澜,为这三千年的轮回。
“我来了。”
她对着虚空说,“不管你是镜主,还是心魔,我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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