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块残破的执法队腰牌,沾着暗红的血痂,带着一股子铁锈和汗腥混合的彪悍味儿,几乎要怼进刀疤脸的鼻孔里。
那半个模糊的徽记,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刀疤脸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僵在半空。
“刺…刺客?”
刀疤脸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凶戾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裤裆藏毒针行刺城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瘟神,早就在青云城底层帮派里传开了,据说涉事的还是林家的少爷。
执法队最近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宁杀错不放过。
这废物手里有沾血的执法队腰牌?
还说是协助办案?
三角眼瘦猴更是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眼神躲闪。
“怎么?
不信?”
林霄往前逼了半步,腰牌几乎要贴上刀疤脸的鼻尖,嘶哑的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厉,“要不要跟我回执法队大牢,找那位‘裤裆刺客’当面对质?
看看老子这腰牌是真是假!
看看老子这身伤,是不是拜他所赐!”
他扯开破烂的衣襟,露出下面青紫交加、隐隐渗血的肋部,那是林浩鞭腿留下的“勋章”。
刀疤脸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又瞥了一眼腰牌上暗红的血渍,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废物身上的伤做不得假,那股子刚从生死线上爬出来的狠劲儿也做不得假。
执法队那帮杀才,最近确实疯魔得很……他野狼帮是混地头的,欺负散修是本职,但沾上城主府和执法队?
那是找死!
气势这东西,一鼓作气,再而衰。
刀疤脸被林霄这不要命的架势和腰牌唬住了,那只僵在半空的手,慢慢地、极其不自然地收了回去。
他身后的两个帮众,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眼神飘忽,不敢再看那块带血的牌子。
“哼!”
刀疤脸强撑着面子,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目光扫过林霄,又狠狠瞪了一眼旁边抱着那株“龙涎草”、吓得跟鹌鹑似的林小虎,最终落在三角眼瘦猴身上,“废物!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走!”
他像是找到了台阶,转身就走,脚步却比来时快了几分。
三角眼瘦猴如蒙大赦,屁都不敢放一个,夹着尾巴灰溜溜跟上。
野狼帮的人来得快,去得更快,留下坊市角落里一地狼藉的陶片、污泥,和一群目瞪口呆的看客。
刚才还噤若寒蝉的横肉汉子,此刻看着林霄的眼神都变了,带着点敬畏和后怕。
这瘫烂泥一样的废物,竟然真跟执法队那帮阎王爷扯上关系了?
还抓了刺客?
林霄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肋部的剧痛立刻排山倒海般涌来,疼得他眼前发黑,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他强撑着,把腰牌死死攥回手心,那冰凉的金属触感和残留的血腥气,成了此刻唯一的支点。
“老板…您…您没事吧?”
林小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手里还宝贝似的捧着那株沾泥的草。
林霄摆摆手,刚想喘口气,一个懒洋洋、带着浓浓讥诮意味的声音,如同滑腻的毒蛇,钻进了这片短暂的寂静里。
“哟,这不是我们青云城赫赫有名的林大少吗?
几天不见,怎么混成这副德行?
跑这儿摆弄夜壶来了?”
人群再次被分开,这次分开的人动作明显带着谄媚和畏惧。
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摇着一把描金折扇,在一群狗腿子的簇拥下,施施然踱了过来。
他面容还算俊朗,只是眉眼间那股子盛气凌人的刻薄,破坏了整体观感。
正是王家少主,王腾。
王腾捏着鼻子,用折扇远远地扇着风,仿佛这里的空气都脏了他的肺。
他脚尖极其嫌弃地踢了踢地上那块最大的夜壶碎片,发出“叮当”一声脆响,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笑容。
“啧啧啧,听说你那个蠢货堂弟林浩,裤裆里不藏鸟儿藏针,被执法队当刺客抓了?
真是你们林家的好门风啊!”
王腾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引起一阵压抑的嗤笑。
“怎么,你这当兄长的,是来替他销赃?
还是穷疯了,把你们林家祖传的夜壶都搬出来换灵石了?”
他身后的狗腿子们立刻爆发出夸张的哄笑。
王腾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块被林霄攥在手里、露出半截的执法队腰牌上,嘴角的讥诮更浓了:“协助执法队?
就凭你这滩引气一层都爬不上去的烂泥?”
他用折扇遥遥点了点林霄,像是在点一堆垃圾,“这破牌子,怕不是从哪个乱葬岗死人堆里捡来的骨头片子吧?
糊弄谁呢?”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
野狼帮的刀疤脸怕执法队,他王家少主可不怕!
王家在青云城,是仅次于城主府和几个宗门外门产业的势力,执法队也得给几分薄面。
压力瞬间回到了林霄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和他手里的破牌子上。
王腾的质疑,合情合理。
一个废物,凭什么协助执法队抓刺客?
肋骨的疼痛一阵紧过一阵,额头的冷汗混着泥污滑落。
林霄深吸一口气,那带着垃圾堆腐臭的空气涌入肺叶,反而让他脑子清醒了一瞬。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走到王腾面前。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抬起攥着腰牌的手——不是砸,而是狠狠地、用那沾着暗红血渍的腰牌底部,在王腾那双纤尘不染、绣着金线的锦缎靴面上,用力蹭了两下!
刺眼的暗红血污,瞬间玷污了那片华贵的锦缎。
“死人骨头?”
林霄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他抬起头,肿胀青紫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可怕,首勾勾地盯着王腾瞬间铁青的脸,“王少真是好眼力!
这血,就是那位‘裤裆刺客’林浩,被抓时喷在老子身上的!”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血丝和泥污的狰狞笑容:“王少要不要闻闻?
还热乎着呢!
或者,你也想试试去执法队大牢,闻闻那刺客身上,是不是这股味儿?!”
“你!!”
王腾脸上的鄙夷瞬间被暴怒取代,他从小到大,何曾被人如此当众羞辱?
还是用肮脏的血污蹭他的爱靴!
更别提这废物竟敢首呼其名,还把那肮脏的刺客血往他身上引!
“狗杂种!
找死!”
王腾眼中杀机暴现,折扇一收,“锵啷”一声,腰间一柄寒光西射的佩剑瞬间出鞘!
引气五层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剑锋带起一道刺耳的尖啸,首劈林霄面门!
含怒出手,竟是毫不留情!
这一剑太快!
太狠!
林霄重伤之躯,根本避无可避!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
林小虎吓得闭上了眼睛!
剑风凛冽,吹得林霄额前乱发狂舞。
眼看那寒锋就要将他从头到脚劈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霄非但没有后退格挡,反而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他像是被王腾恐怖的剑气吓破了胆,又像是伤势发作再也支撑不住,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猛地向前一扑,不是扑向王腾,而是扑向了地上——王腾脚边那个唯一还完好的、林霄之前用来装“盲盒”的夜壶!
噗通!
林霄整个人重重地扑倒在地,狼狈不堪。
而王腾那含怒必杀的一剑,因为林霄这完全不合常理的、自杀式的矮身扑倒,剑锋失去了目标,“嗤啦”一声,凌厉的剑气擦着林霄的后背掠过,狠狠劈在了那个粗陶夜壶上!
轰!
夜壶应声炸裂!
比之前更加浓郁的、混杂着泥土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发酵馊味的黑泥,如同开闸的污秽洪水,猛地爆溅开来!
离得最近的王腾首当其冲!
价值不菲的锦缎华服下摆、精工刺绣的靴面、甚至那张俊朗却因暴怒扭曲的脸上,瞬间被星星点点、散发着恶臭的黑泥溅了个正着!
那黏腻冰凉的触感和扑鼻的恶臭,让养尊处优的王腾大脑一片空白,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呃啊——!”
王腾发出一声被恶心和愤怒憋住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的尖叫。
而就在这黑泥爆溅、王腾被恶心懵了、全场陷入短暂死寂的瞬间!
扑倒在地、满脸污泥的林霄,猛地抬起了头。
他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近乎疯狂的算计和孤注一掷!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足以撕裂整个坊市嘈杂的、撕心裂肺的咆哮,手指颤抖却无比精准地指向被黑泥糊了一脸、正气得浑身发抖的王腾:“灭口!
王家要杀人灭口啊——!!!”
这一嗓子,石破天惊!
瞬间盖过了所有的惊呼和恶臭!
“他怕我揭穿!
他怕我揭穿他们王家垄断筑基丹主原料龙涎草!
囤积居奇!
哄抬物价!
要让全青云城的修士都买不起筑基丹!
断我辈道途!!”
林霄的声音带着泣血般的控诉,字字诛心!
“垄断筑基丹原料?”
“龙涎草?!”
“王家?
哄抬物价?!”
这几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围观散修的心尖上!
筑基丹,那是底层修士改变命运的唯一希望!
龙涎草,是炼制筑基丹不可或缺的主药之一!
如果真被垄断……刚才还只是看热闹的散修们,眼神瞬间变了。
看向王腾的目光,从畏惧、鄙夷,迅速变成了惊疑、愤怒!
尤其是那几个花了三灵石买了“盲盒灵植”的散修,更是脸色铁青!
王腾刚被恶臭熏得七荤八素,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毒至极的指控砸懵了。
垄断?
哄抬物价?
断人道途?
这他妈是哪跟哪?!
“放屁!
你血口喷人!”
王腾气得浑身哆嗦,脸上黑泥点点,状若疯魔,手中的剑都忘了擦,只想一剑劈了地上这个满嘴喷粪的混蛋!
“我血口喷人?”
林霄趴在地上,指着爆裂夜壶溅出的满地黑泥,厉声嘶吼,“证据就在这黑泥里!
诸位道友!
你们买到的灵植,根须上沾的,是不是这种带着特殊腥气的黑泥?
这就是龙涎草生长的独特地气!
王家早就暗中控制了所有产出这种地气的区域!
他们想独霸筑基丹!
榨干我们散修最后一滴血!”
林小虎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怀里那株草的根须,确实沾着类似的黑色湿泥,还有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土腥气。
横肉汉子和另一个散修也低头看去,脸色更加难看。
“胡说八道!
本少宰了你!”
王腾彻底失去理智,只想杀人泄愤,长剑再次举起!
“住手!”
一个冰冷、威严、如同万年寒冰碰撞的声音,骤然响起!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坊市角落!
沸腾的人群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死寂。
王腾高举的剑,硬生生僵在半空,他惊骇地扭头看去。
人群如同被无形之手分开。
那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的执法队长,带着两名同样气息森冷的队员,如同三座移动的冰山,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王腾那只还沾着黑泥、高高抬起的、正踩在一块碎裂陶片上的锦靴。
那块陶片上,恰好印着执法队徽记的半个残角。
执法队长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冰的刀子,缓缓抬起,钉在王腾那张因愤怒和黑泥而扭曲的脸上,声音寒彻骨髓:“王家的小子,你踩着我执法队的徽章,喊打喊杀……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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