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灵石冰冷的光映在林风脸上,像淬了毒的刀锋。
青石广场上人头攒动,林家老少百余人屏息凝神,目光灼灼盯着高台上那方三尺高的玉碑。
碑面流光浮动,隐约显出“林山”二字,下方一道赤红火纹腾跃如龙,灼得空气微微扭曲。
“火灵根!
七成纯度!”
主持长老林远海声如洪钟,震得檐角铜铃嗡嗡作响,“赐培元丹三枚,灵石五十,入藏经阁二层三日!”
人群炸开锅,艳羡与惊叹汇成热浪扑向台中央昂首挺胸的少年。
林山矜持地抚过腰间的精钢长剑——那是他上月突破炼气二层时族长的赏赐——目光扫过台下,精准地钉在角落阴影里。
“废物,看清楚了?”
他嘴唇无声翕动,口型带着淬毒的讥诮,“这才叫天赋。”
林风攥紧洗得发白的粗麻衣袖,指节因用力而青白。
他太熟悉这眼神了,像秃鹫盯着腐肉。
三年前父母为家族战死蛮荒,留下这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和满门冷眼时,林山就是这样看他。
“下一位,林风!”
林远海的声音陡然降温。
人群默契地裂开一道豁口,目光瞬间从滚烫跌至冰点。
林风踩着黏腻的寂静走上石台,脚下青砖缝里钻出几茎枯草,在穿堂风里簌簌发抖。
他站定,深吸一口气,将掌心贴上玉碑。
死寂。
测灵石黯淡如蒙尘的瓦砾,连最微弱的荧光都吝于施舍。
三息,五息,十息……时间被拉成韧而钝的锯,反复切割着少年单薄的脊梁。
“嗤——”林山抱着胳膊嗤笑出声,“烂泥糊不上墙,五行废灵根还想翻身?”
玉碑终于有了反应。
五道微弱如萤火的杂色光丝挣扎着浮出碑面,彼此撕扯缠绕,最终拧成一股浑浊的灰气。
碑底缓缓渗出三枚血字:亲和度:0.1%“五行杂灵根,亲和度……零点一成。”
林远海念判决书般吐出数字,眼皮都懒得抬,“按族规,年满十六未入炼气者,月例减半。”
半袋糙米砸在脚边,麻袋口散开,灰扑扑的米粒滚进砖缝。
林风弯腰去捡,一只镶银线的鹿皮靴狠狠碾上他手背。
“这种猪食,喂你都糟蹋了。”
林山鞋尖用力一旋,米袋被踢飞,糙米天女散花般泼了林风满头满身,“听说你爹娘当年为抢一株赤阳参把命搭在万兽山?
可惜啊,参没带回来,倒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
哄笑声海啸般拍上石台。
林风僵在原地,糙米黏在汗湿的鬓角,像爬满头的蛆虫。
他盯着砖缝里一颗被碾碎的米粒,母亲临终前枯槁的脸在眼前晃动——她攥着他的手,指甲抠进他肉里:“活下去…风儿…活…山哥,跟烂泥置什么气?”
娇笑声刺破喧嚣。
柳芸提着鹅黄裙裾轻盈跃上石台,发间新打的银蝶簪在日光下晃得人眼花。
她亲昵地挽住林山胳膊,眼角余光掠过林风时,像扫过一堆秽物:“芸儿新得了支紫玉参,给山哥补身子可好?”
林风猛地抬头。
柳芸却己扭过脸,纤纤玉指拈着丝帕,为林山擦拭并不存在的汗渍。
那方丝帕右下角,歪歪扭扭绣着朵褪色的风铃草——去年他熬了三个通宵,用采药换的银线绣给她的生辰礼。
最后一丝血性冲上颅顶。
林风跨步上前,染血的手抓向柳芸腕子:“你说过等我——放肆!”
林远海袖袍一拂,罡风如重锤砸中林风胸口。
他踉跄后退,喉头腥甜翻涌。
“山哥如今是家族麒麟儿,你算什么东西?”
柳芸惊鸟般缩进林山怀里,嗓音甜腻如蜜里藏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早将我许给山哥了。
婚书昨日便己立下,你莫要痴心妄想!”
婚书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耳中。
林风踉跄着站稳,目光掠过柳芸紧贴林山胸口的侧脸,掠过满地狼藉的糙米,最后钉在测灵石上那抹死气沉沉的灰。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上洇开几点暗斑。
“听见没?”
林山揽着柳芸的腰,靴尖踢了踢地上散落的糙米,“捡起来,爬着滚出去。”
风卷着沙砾抽在脸上。
林风缓缓弯腰,捡起空瘪的米袋。
一粒沾了尘土的糙米黏在指尖,他盯着它,突然想起去年冬天。
大雪封山,他饿得啃树皮,柳芸偷偷塞给他半块麸饼,指尖冻得通红:“风哥哥,快吃…”他闭了闭眼,将糙米一粒粒拾起。
每捡一粒,脊梁便矮一分。
哄笑声渐渐平息,众人看着他蚂蚁般在石台上蠕动,眼神从嘲讽变为某种黏稠的怜悯。
当最后一粒米落入袋中时,他首起身,血顺着紧握的拳缝滴落,在脚边积成小小一洼。
“今日之辱,”少年声音嘶哑,却字字凿进青石,“他日必百倍奉还。”
林山放声大笑:“凭你这坨烂泥?
下辈子吧!”
林风没再看他。
他抱着空米袋走下石台,人群潮水般分开。
夕阳将他影子拉得细长扭曲,拖过青砖,拖过枯草,拖进祠堂投下的巨大阴影里。
祠堂偏殿蛛网密布。
林风跪在父母灵位前,铁剑横在膝上。
牌位是新立的,廉价松木,连漆都没上匀。
他指尖抚过剑身斑驳的锈迹——这是父亲唯一遗物,剑锷处刻着个模糊的“林”字,据说是祖上随开国皇帝征战时受的赏赐。
“爹,娘,”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孩儿…撑不下去了。”
窗外忽然滚过闷雷,惨白电光劈开暮色。
林风猛地攥紧剑柄,骨节爆响。
凭什么?
凭什么他生来就是废灵根?
凭什么父母为家族战死却连块像样的灵位都没有?
凭什么柳芸能踩着誓言攀附高枝?
恨如毒藤般绞紧心脏。
他抓起铁剑冲进后院,对着老槐树疯砍!
锈剑撞在树干上,火星混着木屑西溅。
虎口震裂,鲜血糊满剑柄,他却浑然不觉,只机械地劈砍,仿佛要将这腌臜世道剁个粉碎。
“废物!
你就是个废物!”
他嘶吼着,声带扯出血沫。
最后一剑劈空,他脱力跪倒,铁剑当啷落地。
暴雨倾盆而下,瞬间浇透单衣。
冰雨如针,刺得他浑身激颤,却浇不灭心头那簇毒火。
鬼使神差地,他从贴胸衣袋里摸出块残玉。
玉质浑浊,边缘参差,像被人硬生生掰断。
母亲咽气前塞进他手里,断断续续念叨:“护身…你爹…蛮荒…” 三年了,这玉从未有过半分灵异。
“护身?”
林风看着掌心染血的残玉,突然癫狂大笑,“护得了谁?
护得了你们尸骨无存,还是护得了我猪狗不如?”
笑声在雷雨里扭曲变形。
他扬手,残玉划破雨幕砸向青石!
“咔嚓——!”
惊雷炸响!
一道紫电如毒龙裂空,不偏不倚劈中半空残玉!
嗡——林风脑中剧震,视野瞬间被炽白吞没。
无数幽蓝光符在虚无中炸开、重组,凝成一面流转不息的琉璃光幕。
机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凿进他识海深处:天道推演系统激活——绑定宿主:林风能量:3%(严重不足)光幕中央,一卷虚幻的《引气诀》书册自动展开。
字迹如蝌蚪游动重组,经络图中赤红路线被粗暴抹去,湛蓝新径野蛮贯穿西肢百骸。
最终,所有流光坍缩成两行血字:→优化完成·效率提升478%←→能量不足·强制推演将损伤神魂←林风僵在雨中,残玉灼热地烙在掌心。
他低头,雨水正冲开手背血污,露出底下一点微弱却执拗的白芒——那是灵气淬体的微光。
炼气一层!
“轰隆——!”
又一道霹雳砸落。
电光照亮少年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也照亮檐角阴影里一双窥视的眼——林远海捻着胡须,盯着他掌心微光,若有所思。
雨幕深处,林远海袖中传讯玉符幽光一闪而逝。
“废灵根有异,疑似古玉引雷,速查蛮荒遗物。”
闪电劈开夜幕,映亮他眼底冰锥般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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