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七西三,或者说,伊芙琳——这是她在心底偷偷为自己保留的名字,像一块藏在冰冷石板下的、带着体温的鹅卵石——将最后一口粘稠的、泛着不自然金属光泽的营养糊咽了下去。
喉咙里留下一种滑腻的甜味,混合着若有似无的铁锈腥气,让她胃部一阵轻微抽搐。
食堂里只有勺子刮过金属餐盘的单调声响,间或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咳嗽。
没有人说话。
说话是被禁止的,在非“交流时段”。
墙壁是光滑得能映出模糊人影的白色聚合物,天花板镶嵌着均匀分布的柔和光源,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无菌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光线下。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旧电子设备的微弱臭氧味。
这里是“晨曦之家”,对外宣传是收容具有“特殊需求”孤儿的慈善机构。
但对伊芙琳和这里的所有孩子来说,它只有一个冰冷的名字:饲育院。
而他们,是“饲料”。
伊芙琳微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着她快速转动的眼珠。
她的能力——那份与生俱来、无法关闭的“天赋”或者说“诅咒”——此刻正被动地接收着周围纷乱嘈杂的思绪碎片,如同置身于一个永不关闭的、信号不良的嘈杂电台。
坐在她左边的男孩,代号“砾石”,正机械地刮着盘子,脑子里只有一片饥饿的空白,像一头只知进食的幼兽。
前面桌子一个瘦小的女孩,“苔藓”,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恐惧的潮水几乎淹没伊芙琳——她在害怕下午的“常规评估”,上次评估后,她旁边床位的女孩就消失了。
更远处,一股混合着无聊和冷酷恶意的思绪飘来,来自站在门口、穿着深灰色制服、被称为“护理员”的守卫。
伊芙琳努力屏蔽着这些噪音,将意识集中在自己面前的空盘子上。
但她做不到。
这种被动感知如同呼吸,无法停止。
尤其当强烈的情绪爆发时,那些思维会像尖针一样扎进她的脑海。
突然,一股剧烈的情绪波动像海啸般冲来!
是“火花”,一个拥有操控微弱电流能力的男孩。
他正被两个高大的“护理员”架着胳膊拖离食堂。
男孩的脸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细小的电弧不受控制地在他发梢和指尖噼啪作响,像垂死的萤火虫。
“放开我!
我不去!
我不要进‘静室’!
那地方会吃人!
我听见了!
我听见里面的尖叫!
放开——!”
* 火花绝望的嘶吼在现实和思维层面同时炸开,充满了原始的恐惧。
伊芙琳猛地捂住耳朵,但这毫无用处。
那尖锐的思维呐喊首接在她颅骨内震荡。
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首跳,眼前阵阵发黑。
她能“看”到火花脑海中闪过的恐怖画面碎片:狭小、纯白、隔音的房间;冰冷的金属束缚带;还有某种高频的、令人牙齿发酸的嗡鸣声……以及更深层的、模糊但刻骨的恐惧——关于消失,关于被“处理”。
“安静!”
一个“护理员”低吼着,粗暴地将一块浸透药液的布捂在火花的口鼻上。
男孩的挣扎迅速微弱下去,眼中的光芒熄灭,只剩下空洞的迷茫。
那股狂暴的思维噪音也随之戛然而止,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
食堂里死寂一片。
所有孩子都像被冻住了,连刮盘子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和恐惧的冰冷气息在无声蔓延。
伊芙琳感到一阵恶心,刚才咽下的营养糊在胃里翻江倒海。
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对抗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共感。
就在这时,负责分发营养糊的厨房门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推着空桶走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一种完成任务后的疲惫麻木,随意地用油腻的围裙擦了擦手。
伊芙琳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他。
就在这瞬间,或许是火花事件带来的精神冲击让她的“屏障”出现了裂痕,又或许是厨师此刻松懈的心防,一股强烈的、不加掩饰的思维洪流猛地撞进了她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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