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阳光穿过文化广场上飘扬的彩旗，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程微暖的指尖轻轻试过铜勺边缘，糖浆拉出的细丝在阳光下呈现出完美的琥珀色。
"程老师，电视台的人说十分钟后到。
"助手林小鱼凑近耳边低语，手上不停地将冷却的糖画装入透明包装袋。
程微暖点点头，手腕轻抖，糖勺中的浆液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石板上迅速凝结成一只展翅凤凰的尾羽。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惊叹声。
"妈妈，我也要凤凰！
"一个扎着红色蝴蝶结的小女孩踮着脚喊道。
程微暖嘴角微扬，眼角那颗淡褐色的泪痣随之轻轻一动。
她喜欢孩子们对糖画这种传统手艺表现出的纯粹喜爱，这让她觉得程家七代传承的责任并非负担。
"程氏糖画"的招牌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上面除了中文还细心地标了英文——"Cheng Family Sugar Painting"。
这是程微暖坚持加上去的，虽然父亲认为"老外看不懂这些"。
"小鱼，把3号糖浆拿来。
"程微暖突然说道，手指轻触刚成形的凤凰翅膀，"湿度变了，得调整配方。
"林小鱼迅速从保温箱中取出一只标着数字3的玻璃瓶。
作为程微暖的大学学妹兼助手，她己经习惯了程老师对天气变化的敏锐感知——简首像个人体湿度计。
糖勺再次倾斜，程微暖全神贯注地勾勒凤凰的头部。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音响啸叫声撕裂了广场上的和谐氛围。
"喂—喂—测试，1、2、3..."程微暖的手腕一颤，凤凰的冠羽顿时多了一处不自然的隆起。
她皱眉望向噪音源头——科技展区前，几个穿着印有"智言科技"字样T恤的年轻人正在调试设备。
音响又一次发出尖锐的电子噪音，排队的人群中传来不满的嘟囔。
程微暖正要收回视线，却注意到站在展台后方的一个高挑身影。
那是个穿着深蓝色衬衫的男人，背对着人群，肩膀不自然地耸起，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即使隔着十几米距离，程微暖也能看出他在发抖。
"小鱼，帮我照看下摊位。
"程微暖放下糖勺，扯下围裙。
她快步穿过人群，来到科技展区。
近距离看，那个男人的状况更糟——他脸色惨白得像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镜片后的眼睛紧闭着，修长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先生？
"程微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男人猛地睁开眼，踉跄着后退一步，差点撞倒身后的展板。
他的瞳孔紧缩，呼吸急促，像是受困的动物。
"这里太吵了，对吗？
"程微暖没有贸然靠近，只是将声音控制在刚好他能听清的程度，"我的糖画摊位在后面，比较安静。
"男人怔了怔，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工作证上。
又一阵音响回授声让他浑身一颤，他终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程微暖走在前面开路，不时回头确认他跟得上。
回到糖画摊位后的休息区，她拉上隔离帘，喧闹声顿时减弱了大半。
"坐。
"程微暖指了指折叠椅，从保温箱里取出一块星月造型的糖画，"吃这个，会好些。
"男人迟疑地接过，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与她的接触。
程微暖注意到他的手很好看，修长干净，腕骨突出，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
"低甜度配方，加了少量薄荷。
"她解释道，同时倒了杯自制的菊花茶推过去，"对镇定神经有帮助。
"男人将糖画放入口中，眼神渐渐有了焦距。
阳光透过隔离帘的缝隙洒进来，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细长的光影。
"沈知宴。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温和，与刚才痛苦的样子判若两人，"谢谢。
""恐声症？
"程微暖问道。
沈知宴明显愣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你知道？
""猜的。
"程微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对高频声音特别敏感，反应很典型。
"她顿了顿，"我爷爷也有类似问题，战后创伤。
"沈知宴轻轻点头，又咬了一小口糖画。
程微暖发现他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像只谨慎的猫。
"你的糖画，"沈知宴突然说，"糖浆拉丝时的状态和天气预报说的一致。
"程微暖的手指僵在半空。
这是程家糖画的秘密之一——通过糖浆状态预测天气变化，从不外传。
"只是猜测。
"沈知宴推了推眼镜，似乎察觉到她的警惕，"糖浆在不同湿度和气温下结晶速度不同，你的手法似乎根据这个做了调整。
""我是做语音识别的，但对材料科学也有些研究。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智言科技，AI语音系统开发。
"程微暖接过名片，上面简洁地印着"沈知宴 首席技术官"。
她正想回应，林小鱼突然拉开帘子："微暖，电视台的人到了，说要先采访你！
"沈知宴立刻站起身："打扰了。
"他犹豫了一下，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盒子，"这是我们的演示版AI语音盒，算是...谢礼。
"程微暖接过盒子，还没来得及道谢，沈知宴己经快步离开了。
她低头端详那个泛着冷光的金属物件，又望向沈知宴消失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真是个奇怪的人，她想。
林小鱼好奇地凑过来："那是谁啊？
长得挺帅的。
"程微暖把语音盒放进抽屉："一个怕声音的技术宅。
"她重新系上围裙，"走吧，别让记者等久了。
"但当她在摄像机前展示糖画技艺时，程微暖的思绪却不时飘回那双在痛苦中依然保持礼貌的眼睛。
而此刻，沈知宴站在人群外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支录音笔——里面保存着过去三个月程微暖在各大市集上的讲解录音。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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