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凡的人生信条第一条:永远不要相信自己的脚。
人生信条第二条:当你觉得今天己经倒霉到谷底时,请相信,地板下面还有十八层地下室,而且没电梯。
此刻,他正用全身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甚至每一根汗毛,生动地诠释着这两条铁律。
今天是新海市第三中学开学典礼的大日子。
礼堂里人头攒动,乌泱泱的全是刚熬过暑假、眼神里还残留着对自由最后一丝眷恋的学生。
空气里弥漫着新课本的油墨味、廉价校服布料的淡淡化工气息,以及上千人呼出的二氧化碳酝酿出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湿。
林小凡坐在礼堂中间偏后的位置,努力把自己缩进校服宽大的领口里,试图降低存在感。
他像只误入狼群的兔子,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警惕着周围空气里可能存在的、针对他的恶意陷阱。
讲台上,头顶毛发稀疏、仅靠几缕珍贵发丝精心盘绕在光洁头顶以维持尊严的校长,正唾沫横飞地宣讲着新学期的宏伟蓝图和光辉校史,声音透过劣质麦克风,带着刺耳的电流嗡鸣。
“同学们!
新的学期,新的起点!
我们要发扬……”就在这时,林小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屁股底下那把饱经沧桑的木头椅子,某处关键榫卯结构,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却足以让他心脏停跳的——“咔哒”声。
完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甚至还没来得及调动全身肌肉做出任何补救反应,那细微的“咔哒”声就瞬间演变成一场灾难的序曲。
支撑他身体重量的椅腿,如同被命运之手恶意抽走了骨头,毫无征兆地向内猛地一折!
“噗通!”
一声沉闷的巨响,压过了校长慷慨激昂的尾音。
林小凡整个人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的姿态,结结实实地摔在了硬邦邦的水磨石地面上。
这声响动是如此突兀,以至于整个礼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上千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唰”地一下聚焦过来。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校长麦克风里残留的、尴尬的回音嗡嗡作响。
摔懵的林小凡只觉得尾椎骨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眼前金星乱冒。
更要命的是,人在极度慌乱时,总会下意识地抓住身边任何能稳住身体的东西。
于是,他那双在空中徒劳挥舞的手,本能地向前一捞——他抓到了东西。
是布料,很滑溜,带着点静电的噼啪感。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林小凡惊恐地看到,讲台边缘,那面巨大的、印着烫金校训“博学笃志”的深红色绒布幕布,被他这绝望的一抓,像揭开幕布般,猛地向下滑落!
幕布后面,刚刚还在指点江山的校长,此刻正以一个极其僵硬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只手还保持着挥舞的动作,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捂向自己的头顶。
晚了。
那顶他赖以维持威严形象的、造价不菲、足以以假乱真的假发套,在幕布滑落的瞬间,被带起的微弱气流轻轻一掀,如同一个被风卷走的鸟巢,飘飘悠悠、晃晃荡荡地,在数千道目光的集体注视下,划出一道极其缓慢、极其清晰、极其致命的抛物线。
“啪嗒。”
假发套精准地落在了林小凡因为疼痛和惊吓而张大的嘴巴旁边。
几缕精心梳理的发丝,甚至拂过了他的鼻尖,带着一股淡淡的发胶和头皮屑混合的味道。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仿佛连礼堂角落灰尘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林小凡躺在地上,嘴巴里还叼着几根不属于自己的“头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血红的、不断闪烁的念头:让我死吧,就现在。
校长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从涨红的猪肝色褪成了惨白的石膏色,嘴唇哆嗦着,指着林小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噗嗤——”不知是哪个角落,终于憋不住冒出一声压抑到扭曲的笑声。
这声音如同点燃了引信,“轰”的一声,整个礼堂彻底炸开了锅!
狂笑声、拍桌子声、起哄的口哨声,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把礼堂的屋顶掀翻。
林小凡闭上眼,绝望地想,这大概就是社死的最高境界了——物理意义上的“遗臭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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