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黄梅天的雨总带着股霉味。
林婉欣攥着便利店收银机找零的硬币，指腹触到金属边缘的锈迹，这才发现掌心早己被冷汗浸透。
玻璃门外，霓虹招牌在雨幕里晕染成模糊的色块，倒映在她褪色的帆布鞋尖，恍若三年前Flower女团出道时漫天纷飞的彩带。
"叮铃——"自动门开合的风铃声中，穿Gucci风衣的年轻女孩抱着进口零食堆到收银台。
林婉欣机械地扫码，目光却被对方腕间的钻石手链吸引——那碎钻折射的冷光，像极了当年粉丝们举过头顶的应援棒。
"看什么看？
"女孩突然皱眉，"穷鬼买不起就别乱看！
"林婉欣慌忙松手，塑料袋里的乐事薯片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监控摄像头的红光在天花板闪烁，她听见自己说"对不起"的声音，像被揉皱的广告单页。
收银机吐出的小票飘落在地，她弯腰去捡，后颈的蝴蝶纹身恰好露出来——那是Flower成团时，五个女孩一起纹在锁骨下方的图腾。
雨势渐大时，林婉欣缩在员工休息室啃冷掉的饭团。
储物柜第三层的铁锁己经生锈，她用指甲抠了半天，才打开那个塞满旧物的纸箱。
泛黄的行程表上，密密麻麻记着三年前的通告：首尔练习室、东京演唱会、国内各大卫视跨年晚会......最底下压着张褪色的海报，五个女孩穿着亮片短裙在舞台中央发光，她站在C位，麦克风上还缠着粉丝送的草莓味手绳。
"小欣，客人说关东煮里有头发。
"店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储物柜"砰"地关上，林婉欣撞翻了放在角落的保温杯。
褐色药汁泼在海报上，晕开的痕迹像极了那天公司顶楼的威士忌。
三个月前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王总歪斜的领带，落地窗外旋转的霓虹，还有那句黏腻的"只要你懂事，下个月就能上《金曲之夜》"。
她蹲在地上收拾残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抗抑郁药的说明书从口袋滑落，铅字印着的"焦虑症""失眠"字样在药渍里渐渐模糊。
手机在裤袋震动，是房东发来的消息："这个月房租再拖，就别住了。
"凌晨两点的街道空无一人。
林婉欣抱着便利店过期的牛奶往出租屋走，纸箱里的玻璃瓶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呜咽。
楼道感应灯坏了，她摸黑上楼时，听见二楼租户家电视里传来熟悉的旋律——是Flower解散前最后一张专辑的主打歌。
"你曾是我最耀眼的星......"甜美的和声从门缝渗出，林婉欣的脚步顿在台阶上。
黑暗中，她轻轻跟着哼唱，首到嗓音沙哑。
记忆里的练习室突然鲜活起来：宋雨总爱把草莓牛奶塞进她手心，说"晚星姐的高音能震碎玻璃"；沈知意抱着吉他撒娇，让她帮忙写和声；五个人挤在狭小的化妆间，分享同一包辣条......钥匙插进锈锁的瞬间，楼道灯突然亮了。
林婉欣眯起眼，看见对面门上贴的新租房广告。
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明媚，眉眼间竟与三年前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她打开家门，发霉的墙皮簌簌落在肩头，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轮残月挂在高楼缝隙里，像枚生锈的硬币。
床头柜上的相框倒扣着，林婉欣犹豫片刻，还是把它翻了过来。
照片里，五个女孩戴着兔耳朵发箍挤在蛋糕前，奶油抹在她鼻尖，沈知意正伸手要帮她擦掉。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陈姐的消息："《金曲之夜》节目组要新人踢馆，我推荐了你，来公司聊聊？
"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窗外传来垃圾车碾过积水的声响。
三年前的画面与此刻重叠——也是这样的雨夜，王总说《金曲之夜》的舞台在等她，代价是陪酒到天明。
陈姐的消息框又弹出新内容："这次是首播，只要表现好，就能......"林婉欣起身打开冰箱，过期牛奶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白光。
她举起玻璃瓶，冰凉的液体贴着脸颊滑落。
楼下便利店的24小时招牌穿透窗帘，在墙面投下歪斜的光影，像极了练习室里永远修不好的追光灯。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林婉欣站在全身镜前。
褪色的卫衣裹着过于单薄的身体，锁骨下方的蝴蝶纹身己经晕染开色。
她伸手抚摸镜面，仿佛能触到三年前那个在舞台上发光的自己。
手机第三次震动，陈姐发来语音："你再不来，机会就给别人了。
"楼道传来新租户搬东西的声响，年轻女孩的笑声混着行李箱滚轮声。
林婉欣打开衣柜，最深处压着的演出服己经发黄，亮片脱落的地方露出廉价的内衬。
她忽然想起沈知意说过的话："娱乐圈就是这样，要么红，要么死。
"钥匙在掌心攥出月牙形的印记，林婉欣最后看了眼相框里的笑脸。
下楼时，她把过期牛奶丢进垃圾桶，玻璃瓶碎裂的声音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便利店的自动门再次"叮铃"作响，早班同事接过她的工牌，她望着货架上重新摆满的草莓牛奶，突然转身走向地铁站。
地铁玻璃映出她苍白的脸，林婉欣对着倒影练习微笑。
当列车驶入隧道的黑暗时，她摸出手机删掉了陈姐的消息。
出口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街边大屏幕正在播放Flower的解散声明，弹幕里飘过成排的"意难平"。
她仰头望向天空，云朵在高楼间奔涌，恍惚又回到练习室的午后——五个女孩躺在地板上，宋雨指着窗外说："看，那朵云像不像草莓蛋糕？
"便利店的广播突然响起，是Flower的新歌。
林婉欣驻足聆听，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
她想起昨夜房东的催租短信，想起过期牛奶的酸涩，想起王总歪斜的领带。
但此刻，阳光正暖暖地覆在肩头，她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锈锁与过期牛奶的记忆，终将被新的故事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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